“没错,这就是煞物。”
汪好在瞧见那老式电视的瞬间,便点了点头,眼底甚至流露出一丝喜意。
这如同恐怖片一般的场景,于她而言似乎司空见惯。
她疲惫地走上前,伸手在老电视上摸索了一圈,喜色越来越浓。
“小钟啊,你不觉得这场面很恐怖吗?”
雷骁不知何时来到了钟镇野身旁,搭着他的肩,低声道:“我总觉着,那电视里会爬出个……”
话未说完,正凑近了电视屏幕的汪好,突然猛地扭过头看向他!
那长长的黑发披洒下来、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她的瞳孔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此时又瞪得浑圆,带着一股子冷厉凶恶,加上一旁屏幕上雪花闪烁……
“我靠!”
雷骁吸了口冷气,被惊得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钟镇野都差点被他带倒。
“汪姐。”
钟镇野无奈道:“别玩了,雷哥年纪大了,经不得吓。”
“哈哈哈哈哈哈!”汪好脸上的“冷厉”、“凶恶”瞬间消失,化作了大笑,她抱着肚子笑得打跌,笑声在空荡荡的漆黑小区中回荡。
雷骁震惊无比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靠!”
他大怒:“小汪!老子心脏差点都停了!还有你!小钟!什么叫年纪大了经不得吓!我年纪很大吗!”
“你心脏差点都停了。”钟镇野耸耸肩。
雷骁被气得够呛,连这房间门也不进了,干脆坐在外边楼道里,点起一根烟,气呼呼地吞云吐雾。
“雷哥真经不起吓。”
汪好从门口瞥了一眼那个兀自抽烟的队友后,眨着眼对钟镇野道:“我当初装瞎子吓唬你,你都没咋生气。”
钟镇野无奈苦笑。
“行了,在这等等吧,我打个电话,喊我家的人过来把这电视搬走。”汪好掏出手机摆了摆,随后便走到阳台,打起了电话。
“没错,我发现了一个煞物,香兰市,别啰嗦,派人来取就是。”
她的声音从阳台上悠悠飘来:“少说屁话,我还不知道你们派人跟着我了?赶紧来,事办完我还要去睡觉,还有,别告诉我爸,这次物件大,是个好东西,我明天回趟家,亲自带着东西去打他和他废物私生子的脸……”
钟镇野不在意她的家事,笑了笑,将注意力转开。
这一转,便几乎是无意识地停驻在了客厅里,除那电视外最引人注目的事物上。
墙上的大幅挂画。
之前因为房里漆黑、煞物电视又太惹眼,他们都没注意到……这幅画上的人。
画是油画,画上的,是两个老人。
或者说,是一对老夫妻。
乍一看去,他们看着该有七八十岁的模样,穿着很老式的中山装与旗袍,脸上挂着笑容,只是在漆黑之间瞧不真切——钟镇野心中生出某种无法言明的预感,摸出手机,按亮了照明,将光束移了过去。
钟镇野借着手机的光,终于看清了画上的人。
他的手指微微发僵。
那根本不是七八十岁的老人——画中的老夫妻面容枯槁得超出常理,皮肤像是风干的树皮层层堆叠,眼窝深陷得几乎看不见眼球,嘴角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重,那是一种超越人类认知的衰老,仿佛他们已经活过了一百多年,甚至更久。
可诡异的是,在这幅画里,他们干瘪的皮肤上泛着健康红光,像是被夕阳镀了一层血色,他们的笑容灿烂而幸福,嘴角高高扬着,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他们手中共同捧着一个红灯笼。
鲜红如血,灯笼纸上隐约能看到扭曲的阴影。
钟镇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头皮发麻,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爬,他认出来了,或者说,他不得不认出来——
“岑书……雨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看啥呢这么入神?”汪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边挂电话一边走近:“我跟你说,家里那群——”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什么情况?!”汪好猛地凑近画作,手机光照在她震惊的脸上。
门外传来雷骁不耐烦的嘟囔:“同样的招用两次就没意思了啊……”
两人都没理会他。
钟镇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沉声道:“难道……现实中岑书真的成功了?他把那个灯笼里的女人影子……变成了真正的雨棠?”
汪好死死盯着画中老人幸福、却又格外诡异的笑容:“看样子是。不然没法解释这幅画。”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雷骁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踩灭,带着一股子兴师问罪的味道,但当他看清墙上的画时,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爆出一句粗口:
“这他妈岂不是恶无恶报了?!”
很明显,他也明白了。
三人的影子被手机光投射在墙上,与画中那对捧着灯笼的老夫妻重叠在一起。
黑暗中,只有老电视的雪花屏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嘲笑。
“这事怎么搞?”半晌后,雷骁哑着嗓子开口:“不用多问了,几年前这小区出的事,肯定也和他俩有关,奶奶的,他们真活了一百多年啊?!”
“算了。”
钟镇野深深叹了口气。
身旁的汪好偏头,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光打量着他。
“我们又不是什么灵异警探,管这事干嘛?”钟镇野垂下眼皮,淡淡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人知道岑书和他的那个‘雨棠’究竟去了哪,更何况我们没有副本中的能力,现实里要真遇上了,怎么对付他们?”
“又或者,他们也已经老死了、病死了,变成了一捧枯骨……百年前的案子,总归不到我们三个路人来管。”
汪好看着他的侧脸,勾了勾嘴角。
雷骁则无力地叹息:“我就是觉得,那些人……死得太冤了。”
“没事的,雷哥。”钟镇野回过头,冲他一笑:“《灯》这个副本的机制咱们基本已经摸清了,我看论坛里许多人都说,副本是可以二刷三刷的,将来要是不甘心,咱们来打个100%探索度,把历史改了。”
雷骁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
棠梨街的夜雾渐渐散去,月光重新爬上斑驳的墙皮,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
不知何时,一辆白色小卡车停在了巷口。
四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影从废弃小区中鱼贯而出,手里提着特制金属箱,像捧着一件易碎品般将它抬进车厢。
随后,车尾灯在雾气中划出两道红线,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与此同时,隔着一道条街外,对面老小区三楼窗口突然亮起昏黄的灯光。
老人佝偻着背坐在床沿,咳得胸腔嗡嗡作响,老妇人慌忙拍着他的后背,花白鬓发被冷汗黏在脸颊上。
“又做噩梦?”她声音发颤。
老人攥着皱巴巴的床单,低声道:“还是那个厂房……铁链……灯笼……”
他忽然抓住老伴的手,声音里有股抹不去的悲伤:“我找遍每个角落都没看见你,只有满地……满地……”
“嘘——”老妇人用掌心捂住他的嘴:“那都快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摸到床头柜上的老花镜给他戴上,镜腿缠着褪色的红绳,随后对着他露出笑容:“你看看我,不是好好在这儿吗?”
老人透过镜片凝视她布满皱纹的脸,呼吸渐渐平缓。
片刻后,他忽然低声道:“雨棠,我们搬走吧?”
“能搬去哪儿呢?”
老妇人把搪瓷杯递到他嘴边,柔声道:“现在多好啊,有热水器,有空调……”她突然笑起来:“你昨天还说要教我发微信红包呢。”
老人跟着笑了,眼尾皱纹堆叠成深深的沟壑。
他摩挲着老伴无名指上的银戒指,轻声道:“你说得对,我们要这样再过一百年、两百年……”
“傻话。”
老妇人拉灭台灯,黑暗里传来衣料窸窣声,“睡吧,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