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摊

那家卖章鱼烧的小摊,穿着白色工作服、头上系着布巾的摊主大叔,正熟练地用两根细长的竹签,在布满了半圆形凹槽的滚烫铁板上,快速地翻动着一个个金黄色的面糊丸子。

面糊丸子里面包裹着鲜红的章鱼小块、翠绿的葱花和红色的腌姜丝。

当章鱼烧被烤至外表焦香酥脆、内里依旧保持着面糊的湿润软糯时。

摊主大叔会麻利地将其装入一个小巧的纸船形餐盒中,然后刷上一层浓郁的深褐色照烧酱汁,再挤上雪白的日式美乃滋,最后撒上满满的、如同雪花般轻盈飞舞的柴鱼片和碧绿的海苔粉。

那股混合了面香、海鲜香、酱香、以及柴鱼片独特鲜香的霸道气息,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还有那家卖鲷鱼烧的夫妻老婆店。

年迈的店主老爷爷负责将调制好的、带着淡淡奶香味的面糊倒入一个个鲤鱼形状的模具中,然后填入满满的、用北海道红豆精心熬煮而成的、细腻香甜的红豆沙馅料。

他的老伴则负责将两片模具合拢,放在炭火上慢慢烘烤,并不时地翻动,确保两面都受热均匀。

当鲷鱼烧被烤至通体金黄、散发出诱人的焦糖香气时,老奶奶会用一把小巧的铁铲,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模具中取出,递给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客人。那刚出炉的鲷鱼烧,外皮酥脆,内馅滚烫香甜,是商店街上最受欢迎的平价美味之一。

埃莉诺看着那些神奇的料理过程,感觉自己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和果子店前,驻足许久,小脸几乎要贴到玻璃上,仔细研究着那些各种形状的点心。

【这个世界的点心……竟然可以做得如此……如此精巧细致,简直就像是用魔法雕琢出来的艺术品一样!它们真的能吃吗?还是说只是用来观赏的?】

她也会在路过一家生意兴隆的鱼店时,被店主老板那中气十足、带着独特吆喝调的叫卖声所吸引。看着那些摆放在冰块上、种类繁多、有些她认识,比如普通的鲤鱼,有些她完全不认识

比如巨大的金枪鱼、银光闪闪的秋刀鱼、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深海鱼的“水产”,她会好奇地向天飨真询问它们的名字和味道。

天飨真会放慢脚步,配合着她的节奏,用帝国通用语,仔仔细细地为她介绍那些店铺是做什么的,那些对她而言新奇无比的小吃究竟是什么味道。

“想吃吗?”他问道。

埃莉诺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但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那些章鱼烧。

“那就买一盒尝尝吧。”天飨真说着,便熟练地向摊主点了一盒六个装的、加了双份柴鱼片和美乃滋的“豪华版”章鱼烧。

很快,一盒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章鱼烧便递到了埃莉诺的手中。她有些笨拙地学着天飨真的样子,用小竹签扎起一个圆滚滚的、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章鱼烧,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才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呜——!好、好烫!但是……好好吃!”

滚烫的内馅混合着鲜美的章鱼块、浓郁的酱汁和香滑的美乃滋,在她口中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极致美味!那种外皮微韧、内馅软糯、口感丰富、咸鲜中带着一丝微甜的奇妙滋味,让她幸福得几乎要眯起眼睛。

天飨真看着她那副被美食彻底征服的、满足而陶醉的小模样,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愉悦。他并没有和她抢着吃,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在她嘴角沾上酱汁的时候,会自然地抽出纸巾,递给她,或者……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带着一丝宠溺的目光,注视着她。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吃吃看看。

不知不觉中,他们便穿过了这条热闹非凡的商店街,来到了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

商店街的尽头,连接着一个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社区小公园。

公园的面积不大,但却被打理得非常整洁和温馨。柔软的草坪,干净的石子小路,以及一些供行人休憩的长椅和儿童游乐设施,共同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祥和的画卷。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在草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新的草木气息和不知名花朵的淡淡幽香。

公园里的人不多,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有几个穿着幼稚园制服的小朋友,在家长的看护下,正兴高采烈地在滑梯上爬上爬下,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如同银铃般的笑声。

不远处的几棵大榕树下,几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正聚精会神地围坐在一张石桌旁下着将棋,偶尔会因为一步棋的得失而发出几声低低的争论或扼腕叹息。

公园的长椅上,几位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一边享受着午后悠闲的阳光,一边小声地聊着育儿的经验和家常的琐事,脸上洋溢着温柔而幸福的笑容。

还有一些穿着附近中学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坪上,有的在认真地看书,有的在小声地背诵着什么,还有的则拿出随身携带的乐器——比如口琴、小提琴或者吉他——在轻声地、有些不成调地练习着。

埃莉诺站在公园的入口处,有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幅充满了和平、安逸与幸福的景象。

这里的阳光是如此的温暖,这里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这里的人们,无论是年幼的孩童,还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如此轻松、如此满足的笑容。

这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充斥着阴谋、纷争、杀戮与绝望的故乡艾特拉瑞亚,形成了如此……如此鲜明、也如此令人心痛的对比。

她从未想过,原来“普通人”的生活,也可以是这样宁静,这样安逸。

【如果……如果艾特拉瑞亚也能像这里一样……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无处不在的危险和恐惧……那该……那该有多好啊……】

她默默地在心中祈祷着,那份属于圣女的、对和平与光明的本能渴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和强烈。

天飨真安静地站在她的身旁,并没有去打扰她此刻的沉思。

他能从她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有些失神的目光中,感受到她内心那汹涌澎湃的情感波动。他知道,眼前这幅平凡的、属于东京日常的和平景象,对她这位圣女大人而言,一定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

就在这时,埃莉诺的目光,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般,猛地定格在了公园深处一条林荫小道旁的长椅上。

天飨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立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见在那张被茂密的树荫遮蔽了大半的公园长椅上,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年轻的女性。

那个女性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上穿着一件款式非常朴素、颜色也略显黯淡的浅灰色棉布连衣裙,脚上是一双同样简单到没有任何装饰的平底布鞋。

她的坐姿非常端正,手中捧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厚重的、封面是深蓝色硬壳的书籍,正聚精会神地阅读着,偶尔会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头罕见的银色长发,被她随意地披散在肩后。

因为距离有些远,而且对方又是侧对着他们,所以看不清她的正脸。

但仅仅是那一个安静看书的侧影,那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与周围那些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普通人格格不入……

埃莉诺的心脏,在看清那个侧脸轮廓的瞬间,猛地一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紧了一般,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也足以在她记忆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竟然和她在光明圣教中央圣殿中,一位早已故去的、她曾经无比敬重、也曾给予她无数教导与关怀的女性神官——伊芙琳·月歌神官,有着至少七八分的相似!

【伊……伊芙琳神官?!不……不可能……她……她明明已经……】

埃莉诺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声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的惊呼脱口而出。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着,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下意识地就想迈开脚步,冲上前去,仔细地、近距离地确认一下,那个安静看书的银发女性,究竟是不是……是不是她日思夜想、悲痛不已的伊芙琳神官,是不是光明神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降下了神迹,让她敬爱的师长死而复生了?

但就在她即将迈出脚步的那一刻,残存的理智,将她那冲动的脚步死死地拉住了。

不……不可能……

伊芙琳神官明明已经在三年前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魔导实验室爆炸中……牺牲了。她亲眼见过那份由圣殿长老会签发的死亡证明,也曾无数次在深夜里,为这位待她如亲姐姐般温柔的师长的逝去而偷偷哭泣。

而且……这里是东京啊!是与艾特拉瑞亚完全隔绝的异世界!伊芙琳神官……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是这个世界恰好有一个和伊芙琳神官长得非常非常相似的人而已。

可是……可是那种感觉,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对那个身影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又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强烈,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马可托……”埃莉诺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不确定而微微发颤,她紧紧地抓住天飨真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用帝国通用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丝近乎于哀求的希冀,小声地说道:

“马可托……你……你看那个人……那个坐在长椅上看书的银色头发的女孩子,她长得……她长得好像……好像我们圣教的伊芙琳神官……”

天飨真顺着她那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望去,也立刻注意到了那个坐在公园长椅上安静看书的银发女性。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比埃莉诺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个银发女性的容貌确实非常出众,即使只是一个侧脸,也足以让人惊为天人。

而且,她身上那种清冷孤寂、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的气质,也确实与周围那些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普通人格格不入。

但他并没有从那个女性的身上,感觉到任何异常的魔法能量波动,也没有感知到任何属于“艾特拉瑞亚”世界或者“光明圣教”的独特气息。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只是容貌和发色比较罕见、气质比较清冷的东京市民。

就在天飨真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埃莉诺过于激动的情绪时,那位坐在长椅上的银发女性,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这边投来注视,她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书,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淡淡地向他们这边瞥了一眼。

在与天飨真和埃莉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不到一秒钟之后,她便又平静地移开了视线,重新低下头,翻开了手中的书页,继续安静地阅读起来。

仿佛他们两人只是公园里两颗毫不起眼的石子,或者两片随风飘落的树叶,根本不值得她投入任何多余的关注。

她看起来真的只是个在午后公园安静看书的路人。

但埃莉诺却因为这个“酷似故人”的身影,以及刚才那短暂的、却又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对视,而彻底心神不宁起来。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是她吗?……真的……是她吗?……还是……只是长得像?……可是……那种眼神……那种感觉……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