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赶大集

嘉靖五年。

腊月二十七。

御赐年礼被送到了武当山各宫观，冲虚道长作为掌门人要去接待作为钦使的提督太监潘真，传剑的事估摸着得等到年后了。

燕回和非非跟着采买年货的弟子下山了，准备四处逛逛。

此刻的武当山下的集市热闹至极。

石板铺就的主街道上往来者众多，有朝山的香客、返乡的山民、趁着年关做生意的商贾，还有本地置办年货的农户……

整条街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街上声音嘈杂得很，吆喝叫卖声、铁匠铺里的敲击声、零星的爆竹声，还有骡马的嘶鸣声……诸多声音交织在一起。

原来自古赶大集都是一个样子。

“师叔，您先逛着，我们先去那边置办完年货再去找您。”

领头弟子几乎是喊出来的，不然根本听不清。

喊这么费力干嘛？

燕回正准备运起内力说话，那弟子见了又急忙喊道：

“师叔，这里可千万不能用内力。”

还不及燕回问什么，前方一阵吼声响起。

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燕回就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一位江湖人被小贩少了称，结果小贩死不承认，这才怒吼一声。

这种事很常见的，江湖上天天都能碰到。

回头却见身边的师侄一脸惊恐。

燕回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听到周围传来各种议论声。

“年轻轻轻的，内功不错呀！”

“不错个屁呀！大清早的，鬼吼鬼叫，吓死个人。”

“听说了吗？前面是鬼在吼叫，还死了个人。”

“这青天白日，你可别吓我，这武当山脚下，有真武大帝护着呢！”

“听说了吗？刚刚那叫声是真武大帝在抓鬼呢，那鬼叫得可凄惨了。”

“啊？那鬼成功抓住了吗？不会逃出来吧？”

“快跑啊，武当山镇压的鬼都逃出来了！”

然后，整条街的人开始溃逃。

燕回人都傻了。

一声吼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集市炸了！

巡检司的衙役也发现了状况，高声喊话警告却被淹没在了恐慌的声浪里。

人群往出口处涌去，巡检司在附近的那点人手根本挡不住。

巡检司弓兵兵员素质和装备都差正规军许多，本质上属于民兵，他们这还是武当山附近巡视的，给配备了弓弩，搁其他的地方估计只有哨棒。

他们堵住了街口，取下箭头部分为了防止冲撞香客而裹起的包布，弓弩上弦，准备武力弹压了。

人群已溃，前面的人看见弓弩害怕不敢再往前，但这已经由不得他了，后面的人会推着前面的人，不往前死在弓弩之下，也会被推倒踩死。

燕回还没上过战场，就已经见识到了兵败如山倒的场面了。

来不及多想，燕回运足内力，高声呼喝：

“大家千万不要慌乱！

“此乃山魅惑心，越害怕越慌它就越爱找上你。”

燕回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拨开巡检司衙役射上来的两支箭，指着地上躺着的被射杀的和被踩死的几人：

“看看他们，这就是被山魅惑心的下场。

“山魅被武当山上的真人所伤，现已无力伤人，只能扰乱人心。

“平心静气，不要害怕，山魅就奈何不了咱们。

“所以千万不要慌，来，大家坐下来念段道经。

“紫霄宫真人法驾已在半山，咱们就静等着真人下山降妖除魔。”

反正都已经乱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镇住场面。

这年头，不要尝试跟大家讲科学，没人信。

等你跟他一番解释之后，街上的人估计连一半都剩不下。

就得以迷信攻迷信，他们信啥，你就说啥。

真要是信科学的人，他是能明白燕回讲这些话的用意的。

巡检司的衙役一开始本想制止燕回，但先前声音盖不过他，朝他射箭又全被挡了下来，没法管。

现在看燕回的话好像真有效果，便不再去管他。

看到人群中的恐慌情绪缓和了不少，燕回指着一旁得他授意开始打坐念经的师侄说道：

“这里就有武当弟子，只可惜道行不太够除妖，但诸位放心，保护大家足矣。

“现在，需要大家助他一臂之力。

“来，咱们都跟着他做。”

果然，听到这么接地气的解释，已经有人信了，并且开始照做了。

过了一会儿，混在人群中的非非一脸“惊喜”道：

“哇塞，真有效果！”

周围人一看，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一定是不会骗人的。

于是，跟着有更多的人开始照做。

人群中，一位身着淡绿衣裳，金钗翠环的少女望着站在高处“妖言惑众”的燕回露出了笑意。

这一笑，她周围众人那股本已所剩不多的恐慌情绪一下子都消散了。

燕回也注意到了她。

啧啧，不知道谁家的姑娘，长得可真水灵。

喜欢。

这是燕回在这个世界第…不知道多少次一见钟情。

这个时代其实并不缺美人，但缺少接触美人的机会。

犹记得互联网时代刷短视频的时候他每天都能一见钟情。

可惜现在不是搭讪的时候，他还要维持住场面。

看着周围打坐助力道长降魔的众人，有点让他梦回当年帮着迪迦打加坦杰厄的那段时光。

过得一炷香的功夫，均州知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为了赶时间，他是一路骑马过来的，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祭祀期间临时调来附近的襄阳卫的兵丁。

他看着满街打坐的人，望了望身边的巡检，意思很明显：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十万火急的骚乱？

巡检一番耳语，知州了然。

他神色紧绷，环顾现场一圈，又松了一口气：要是山上的钦使先到了，局面就被动了。

他朝高处的燕回招了招手。

燕回不急不缓地来到他身边。

看着燕回的作态，那知州很是不喜。

但现在无暇跟他讲礼数、抖官威，他皱着眉头，上来先声夺人：

“你可知罪？！”

燕回笑了：“我有何罪？”

“你妖言惑众，致使民乱，还敢狡辩？！”

“我懂了，大人是想找替罪羊是吧？”

说着，燕回掏出了象牙牌，这是他的身份腰牌。

对面那知县看见腰牌的时候就知道坏了事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

遇着同行了。

什么官职他都没注意，看到头前“钦命”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跪了。

“为官一方，辖区出事固然要背罪责，但也不全是你的错。

“你若事后安抚有方，让我觉得你是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好官，只是欠缺了点运气，我还会替你求情的。

“可你遇事不想着善后，上来就想着甩锅，还踏马的干的是罗织罪名、诬陷良善这种最下贱的勾当！”

这我要是个平头百姓不就任你揉搓了？

一番数落之后，燕回说道：

“钦使提督潘公公就在山上，我就不越俎代庖了，事情的一应经过我会跟他反映的。

“至于你，回去待参吧。”

皇家祭祀期间，辖区出了事，一个失职的罪名就能让他这个知县做不下去了。

再加上“故入人罪”反坐“妖言罪”，数罪并罚，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那知州背对着燕回，眼中凶光一起，站起身来，刚要有所动作，转眼又看到了山上下来的钦差仪仗和随从官兵，再次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武当山的“真人”也跟着下来了，是冲虚的师弟凌虚，也是燕回的师兄。

他朝燕回点头示意，接着便开始“作法”善后了。

至此，局面算是稳住了。

逛个大集，撸了个知州。

这世道，不太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