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儿媳催钱

浓重的草药味钻入鼻孔，王志玲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从破旧的窗棂透进来，勉强能看清土炕边沿的轮廓。

身体像散了架一般，虚弱无力，脑袋也昏沉沉的，但先前昏迷前听到的那些话，却像针一样，一根根扎在她的脑子里，异常清晰。

“……家里一分钱都没了！……我看……实在不行……就先这么养着吧……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好一个听天由命！

王志玲的心，比这深秋的井水还要凉上三分。

她这具身体的原主，辛辛苦苦拉扯大几个孩子，到头来，在她病得人事不省的时候，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听天由命”！

胸腔里，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夹杂着汹涌的怒火，翻腾不休。

她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珠，打量着这间低矮破旧的东厢房。

这就是她如今的处境，内有不孝儿女，外有虎视眈眈的村民。

想要活下去，想要过上好日子，单靠这几个靠不住的血亲，怕是比登天还难！

正思忖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娟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走了进来。

看到王志玲睁着眼睛，李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一丝假惺惺的关切：“哎呀，娘，您可算醒了！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她把碗放在炕边的破旧小几上，挨着炕沿坐下，伸手就要去摸王志玲的额头：“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刘医生说您这是急火攻心，可千万不能再生气了。”

王志玲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她的手。

李娟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关切的模样。

“娘，您饿了吧？我给您熬了点米粥，您趁热喝点，养养身子。”她说着，端起碗，用那把缺了半边的勺子舀了一点粥，作势要喂。

王志玲看着她那副殷勤的嘴脸，心中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用了。”王志玲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疏离。

“娘，您这是说哪里话，您病着，我做儿媳的，伺候您是应该的。”李娟依旧不死心，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挂不住了。

她放下碗，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娘，您这病来得急，可把我们给愁坏了。刘医生那儿的药钱，还是建业东拼西凑，又打了欠条才勉强付上的。”

她顿了顿，偷偷观察着王志玲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继续哭穷：“您是不知道，现在家里是一点底子都没有了。建刚那事，赔了人家十块钱，您这又……唉，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李娟说着，眼圈就红了，掏出袖子里的旧手帕，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角：“刘医生说了，您这病，得好好养着，药也不能断。可这药钱……娘，您看……”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这是拐弯抹角地催她拿钱呢！

王志玲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清明得吓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李娟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脸上的悲戚也有些装不下去了，眼神开始闪躲。

“钱？”王志玲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嘲讽，“我哪还有钱？”

她缓缓地撑起身子，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往李娟心上扎刀子：“家里最后那点钱，给王建刚那个小畜生赔钢笔了，你们不是不知道！”

“我这把老骨头，辛辛苦苦攒下的几个棺材本，就这么被他败光了！”

“现在，你们倒好，又来问我要药钱？”王志玲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满是讥诮和寒意，“怎么？是觉得我这老虔婆还没死透，想再从我身上刮下几两油水来？”

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直接撕破了李娟那张虚伪的面皮！

李娟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没想到，一向在她们面前还算好说话的婆婆，醒过来之后，竟然变得如此刻薄，如此不留情面！

“娘！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李娟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急火攻心之下，索性也不装了，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您治病！您以为我们愿意吗？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她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这是她惯用的伎俩：“我这当牛做马的，图个什么啊！到头来，还落不着一句好话！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王志玲冷眼看着她撒泼，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她见得多了。

就在这时，王建业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屋里这剑拔弩张的情形，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听到了李娟后面的哭嚎，又看看母亲冰冷的脸色，期期艾艾地开口：“娘……娟子她……她也是着急……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着急？”王志玲的目光转向这个懦弱无能的大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她是着急我死了没人给她当牛做马吧！”

“娘！您……”王建业被母亲这话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敢反驳。

李娟见丈夫帮腔不成，哭得更凶了：“我不管！反正家里没钱了！您的药钱，我们是拿不出来了！您要是还有私房钱，就自己拿出来治病！要是没有……那你也别想着我们伺候你！”

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王志玲气得浑身发抖，胸口一阵阵发闷。

好！好得很！

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娶的好儿媳！

她正要开口，彻底跟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把话说清楚，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

“王老太在家吗？刘根生来了！”

是生产队队长刘根生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屋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李娟和王建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王志玲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刘根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怕是没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