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波“副驾驶风波”之后,刘小利可算是乐坏了。
别人听到马星遥“昨晚和社会大姐喝酒”,是惊讶,是八卦。
而他,是机会嗅到了“破绽”。
他站在走廊上,一边咬着火腿肠,一边激动地跟杨凡说:
“我早就说,这高冷装不住事。现在倒好,副驾驶都坐了,离婚证怕是都能盖章了。”
杨凡嘴角一抽:“……人家根本没结婚。”
“那也不远了!”刘小利兴奋地挥挥手,“最好现在就原地结婚,赶紧退圈,我就不怕月考被压了!”
中午放学铃刚响,他没去食堂,拎着书包直接蹬上家里的125摩托,风一样冲出校门。
目标明确:铜山最热闹的桐林商厦。
刘小利是谁?
铜山二中校长的独子。
人称“太子爷”。
在这个信息还靠BB机和口口相传的年代,他的“打听力”和“横行力”堪称铜山第一。
早上听风,下午就能敲门见人。
到了桐林商厦三楼,刘小利一身校服,后脑勺的头发被风吹得飞起。
刚走到服务前台,问一句:
“胡静在不在?”
前台一听“刘小利,校长的儿子”,立马紧张得站起来。
“您……找胡经理?稍等、稍等,我这就带您过去。”
办公室门推开时,胡静正低头整理账册,一听来人名儿,手都顿了一下。
“……什么,太子爷?”
她抬头一看,果然是穿校服、嘴角带笑、眼睛滴溜转的刘小利。
心里立刻明白几分——这位,不是来随便坐坐的。
“哟,小刘同学?”胡静站起身,语气亲切带着一点迎合,“来,坐,喝水还是果汁?”
刘小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环视了下办公室的装修:
实木书架、铝框落地窗,还有角落一盆刚换的新绿植。
“胡姐好生活啊。”
胡静一笑:“哪比得上你们家那栋写字楼。”
寒暄两句,刘小利终于道明来意:
“我就直说了——听说你和我们班马星遥挺熟?”
胡静挑眉:“怎么,学校那边有什么说法?”
“没有没有!”刘小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我就觉得吧……他太闷了,不懂你这样的成熟女人。”
“你看,你也不缺朋友,不如帮个忙?”
胡静靠在椅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你是想让我帮你,‘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太聪明了。”刘小利挑眉,“咱们互相成全嘛,你将来升个总监,王总拍板的事,还不我爸一句话的事?”
胡静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暗了几分。
“你知道你爸是校长,人脉广,这话你能说。可我得琢磨着,该怎么配合你,又不踩到你爸的底线。”
刘小利嘴角一挑:“你稳着来就行,我只要他离乔伊远点。”
胡静轻轻抬手:“那你得告诉我——乔伊,到底是谁?”
刘小利一顿。
这……他倒真说不清楚。
只是本能地觉得乔伊一来,班里的格局就乱了。
胡静站起身,整理了下外套,笑得像什么都没答应,却也什么都听懂了:
“行啊,马星遥,我会‘适当关照’。”
“不过你这饭局人情,可比你爸那句话还值。”
刘小利站起身,心满意足:“胡姐不愧是胡姐,够意思!”
他转身离开办公室时,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搞定一位社会姐,解决一个学霸劲敌,这波不亏。”
可胡静坐回办公桌,低头重新整理账单,眼角却扫向那张角落的照片:
是她在矿区工作时的旧照,背后几个人影中,就有——王江海。
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
“你们这些小孩啊……以为拉线人就能控全局。”
“可线的另一头,早就不是你能握得住的方向了。”
周一晚上,铜林商厦对面的那家新开的咖啡小店里,放着轻音乐。
木质桌椅、贴着“精品黑咖”手写字样的菜单板,服务员还穿着带围裙的制服。
这在2001年的铜山市,是“潮”的象征。
胡静坐在靠窗的位置,刚点了一杯美式,还没加糖,就看到推门进来的王昭。
她穿着便服——没有校徽,但一眼就是重点中学的学生:干净、利落、气场不输成年人。
胡静挑眉,笑了一下:
“哟,这不是我们铜山二中高170班的班花吗?有事?”
王昭坐下,把书包放在身边,笑得温和:“听说你最近在招兼职,就想着来探探口风。”
“兼职?”胡静笑了,“你是来面试的,还是来探班的?”
“看心情。”王昭不紧不慢地搅着咖啡。
她不是来寒暄的。
她是来——确认胡静和马星遥,到底什么关系。
“我听说,马星遥早上坐你的副驾驶?”
胡静看着她,眼神从容:“听谁说的?”
“学校广播站。”王昭淡淡一笑,“我们学校,什么都快。”
胡静点点头:“是啊,他家住我那小区,顺路。”
“顺路……还能顺到酒吧?”
胡静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咖啡:
“你想问的,不是‘去了哪’,是‘他为什么去’。”
王昭没笑,低头喝了一口冰美式:“你觉得,他为什么愿意?”
胡静把杯子放下,认真看着她:
“因为我没有让他考第一。”
这一句话,让王昭轻轻一震。
胡静继续说:
“我没给他压力,也没问他理想,只是给了他一个关心和一顿早饭。”
“你们都在看他怎么解题,有没有对频,他就想有个地方,不解题也能坐下。”
王昭沉默。
她从没想过,马星遥在那个“副驾驶”的夜里,不是被人“勾住”,而是终于被“放下”了一点负担。
“你喜欢他吗?”王昭忽然问。
胡静一愣,笑出声:
“我是二十五岁的女人,他是高中生,我不是拍偶像剧。”
“那你在干嘛?”
胡静轻轻答:
“拉一个一直没学会‘轻松’的孩子,尝试放松。”
“你知道他多久没吃一顿热早饭了?”
王昭没再追问,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你们世界的温柔,很容易对我们世界的少年造成误会。”
胡静点头:
“所以我保持分寸,但不保持距离。”
“有的靠近,是为了让他自己学会转身。”
这句没什么情绪的话,却让王昭一瞬哑口。
她不怕胡静“喜欢马星遥”。
她怕的,是马星遥把她当成了出口。
而自己——只是路牌。
王昭起身,拿起书包。
“我该回学校了,今晚要收作业。”
胡静点点头:“有空再来,我请你喝真意式。”
王昭微笑:“有机会。”
当她走出店门的那一刻,风拂过她校服背后,她的步子快了一点——
像在逃,又像在找。
与此同时,马星遥正坐在家中阳台,重新戴上那块Ω手表。
指针轻轻转动,他望着自己手上的表带,忽然开始回忆——
“为什么胡静会在最对的时刻,出现在我最混乱的那天?”
“她说得太刚好了……连我没说出口的‘频率图’,她都知道。”
他不是不相信巧合。
但作为一个讲逻辑的少年,他开始怀疑:
“这是不是,一场设计过的靠近。”
他默默写下三个字:
“频率干扰?”
又划掉,改成:
“情绪共振?”
又划掉。
最后写下:
“人为安排?”
他叹了一口气,翻出那本父亲的笔记。
第一页,还是那句话:
“当你以为你在观测别人,其实你早已进入实验。”
马星遥闭上眼,第一次有了不想参与这个实验的冲动。
可已经太晚了。
他知道——有些实验,是你一出生就被放进来的。
夜里十点半,铜山龙庭国际小区的灯光零星。
高层住户大多已经熄灯,远处还能听见几个电视机最后的尾音,《中华小当家》正播到“黄金蛋炒饭”片段,电视光一闪一闪,像过去未完成的梦。
胡静坐在客厅的米色沙发上,一只手拎着小酒杯,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窗外的风掀动了阳台半开的窗帘,带来一点夜凉。
她的脚边放着那张今天白天打印出来的冰场设备预算,已经看了三遍,却一点也没往下批注。
因为——
她脑子里全是那四个少年。
陈树,马星遥,刘小利,王昭。
四个看似各不相干的名字,短短一周,却在她生活里“集体出现”。
陈树带着少年人天生的“生存本能”与人交往,小心却不躲。
马星遥冷静又笨拙,连喝醉了都还记得“调频图”。
刘小利像风一样进来,却总在风停的时候说一句让人发呆的话。
王昭——她看得出,那姑娘眼里藏着控制与不甘,是十六岁时她曾拥有又被现实打碎的锋芒。
她一口喝掉杯中酒,眉眼柔下来。
“其实,他们都挺好的。”
她不是没见过人。
十年来,她从酒吧端盘子端到冰场做主管,从被呼来喝去的服务员变成手握员工排班表的经理。
她知道什么是“利用”,什么是“关系”,什么是“上位术”。
她也知道,在大多数故事里,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出现在少年身边——多半不是纯粹的。
可她真的不想操控什么。
她只是想——认识他们。
像自己也在读高中。
不是去学公式,不是争第一。
是想看看,如果她那年没辍学,会不会也有机会像王昭那样发火、像乔伊那样安静、像陈树那样笑着掩饰心事、像马星遥那样不动声色地钻进一道题目不出来。
她打开电视机,随手转到教育频道,《名师课堂》正在讲“牛顿第三定律”。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讲公式的中年老师,忽然笑了:
“我现在可不只知道‘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了。”
“我还知道——有些靠近,是你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被人注意了。”
酒意有点上头,她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
那些教室里的声音、广播室里的噪音、美食街的热汤、滑冰场的灯光,还有走廊上擦肩而过的目光,全都在脑海里闪过。
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不参与比赛,也能走进比赛场地。
她喃喃地说:
“这次我不做服务员,也不做引导员。
我就做个‘坐在看台’上的人,好好看看青春长什么样。”
她没告诉别人的是:
她一直记得十四岁那年,放弃学业后从教室走出去的那个黄昏。
她抱着书包,背影被教室玻璃门反射出一个很小的身影。
那一刻她在心里跟自己说:
“以后我走到哪儿,都是自己一笔一划写的作业。”
如今,她重新靠近校园。
不是为了改命。
是为了不再遗憾。
哪怕只是在副驾驶接一个男生,递一份早饭,说一句“别老噎着”。
那也是她完成的迟到但诚恳的青春答题卡。
她没能读完的高中课表,现在在别人的青春里重现。
她不是要留下什么,只是不想再缺席。
夜自习后,校园广播室灯还亮着。
窗外风吹动着操场上的升旗绳,远处教学楼楼道灯时明时暗。
陈树蹲在老式广播控制台旁,手里拿着一只破旧的焊锡枪,眼神专注,嘴里叼着螺丝起子。
他最近在调试一套“频段同步触发器”,那是他自己发明的概念设备。
通俗讲——就是一旦监听到目标频率内某个特定的“关键词”或“数字”,就会自动启动录音与储存程序。
他设定的关键词是:“624”
老广播机的按钮“咔哒”一响,录音带在转。
他调频,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扫过各个无线频道:有的是白噪音,有的是别的中学的教学广播,还有一台电台在播老歌《不要对他说》。
就在他手指转过624.3 MHz的瞬间——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个清晰却空灵的女声。
他怔住。
那声音,不属于他们学校的任何播音员,也不像哪位老师。
那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调——带着一种“电子时代的冷感”,仿佛是用合成器模拟出的人声,却又真实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在——倒数。
“……626。”
“625。”
“624。”
“623。”
那声音一字一句,缓慢,却不机械。
像是在提醒,也像在……唤醒。
陈树猛地把耳机按紧,调音钮顺时针拧到底,广播设备开始发出低频嗡鸣。
他屏住呼吸,抬手按下同步触发键。
机器亮起一个小红灯。
他盯着那根指示针发呆,脑子里疯狂倒带。
“她在倒数624。”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624”。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把那个数字——变成一个信号,一个引导。
不是广播员,不是随机信号。
是——某种已知存在,正在靠近。
他忽然想起乔伊。
她说话的方式,她的字迹,她偶尔看向远方的神情。
他不愿承认,也不敢肯定——
但他隐约感觉到:
那个声音……有一点点像她。
或者说,像“另一个她”。
他把录音反复听了三遍。
每一次“624”落下的瞬间,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跟着快了一拍。
广播室的钟敲了十下。
操场归于安静。
他看着那段录音,想了又想,最终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不是我们在监听频率。是频率,在监听我们。”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把那段录音命名为:
【Δ_JOY_Voice】
然后关上设备,抱着那只小录音机,走出了广播室。
风从走廊吹过,把墙上的海报轻轻掀起一角。
上面写着:
“青春在继续,明天请早点到操场集合。”
而谁也不知道,
今晚,某个“青春”的定义,正在被一串倒数,悄悄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