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邪城隍(三十五)
- 两界:我有一卷吞邪录
- 棋差两着
- 2102字
- 2025-06-14 18:40:50
黑判官伸出青黑臂膊,直直探入计清身躯,计清眉头一皱,却又很快松开,他心里虽有些膈应,但不曾察觉到何种不适。
可过了好几息,那黑判官仍未抓出一枚黑色砝码,隔着幕篱都能感知到他的惊诧,但其并未言语,只退至一旁。
白判官上前,却和前者如出一辙,手中一无所获。
场间寂然,面面相觑,有鬼神疑惑道:
“此人用了何法,竟能蒙蔽善恶秤?”
余者议论纷纷,唯有崔珏面色如初,似乎都在意料之中,他平静道:
“你的是非功过,想来不由阴司评判。”
计清默然,不知如何作答。
“道途多舛,还请勿忘本心。”
本心?
说实话,计清很难道明自己本心是甚,此前或许是攀登武道,如今见得另番天地,不过是且行且看,图个尽兴。
嗯,尽兴而已。
但崔珏不再多言,他挥挥衣袍,重新站到銮舆前方,立即有鬼神道:
“回府!”
鼓乐响起,那气势恢弘的仪仗就这般离去,连带着无数罪神恶鬼,缓缓消失在昏黄天穹之上。
空荡荡的城隍司浮现无数虚幻线条,光影跃动,计清眼前一花,竟又回到个熟悉地方,这间香火鼎盛的城隍庙。
殿堂角落,计清看向那尊威严的神像。
祝文化作了灯芯,神像再无半点神异,下方的信众一如往故的虔诚,许愿丰收、多子、人生通达等等不一。
人来人往,烟气升腾。
计清忽地有种疏离之感。
......
被滞留在徽州城已近一月,吞邪录迟迟没有动静,计清也索性趁此闲暇沉淀一番,凭着此前赚来的银票,过得也算有滋有味儿。
倒不是何种声色犬马,而是尝了不少美食,看了不少书册,还寻了许多武馆交手,在现代如笼中鸟的他,在此地反而如鱼得水,开朗不少。
这日,城里一家茶楼,堂上的说书人正眉飞色舞地说着‘破敌寇崔武劫营,定乾坤陆文妙计’的桥段,但这故事翻来覆去讲了许多年,能耐着性子听下去的寥寥无几。
唯有靠窗坐着的计清饶有兴致地听着,又不时翻动手中书卷。
此书名‘徽州志异札记’,乃是他那日听陆文提起,最近耗费巨资求来,其内讲得是徽州这方圆五百里之地,许多年积攒下的奇人轶事,神仙传闻等等,城隍庙里的一众鬼神,许多都在书里有所记载。
计清之前还曾照着书中记载去寻过相关事迹,只可惜约莫是岁月变迁已久,偶尔有所获者,也不过是只鳞片爪。
“客官,‘黄山毛峰’温好了一壶,您请慢用。”
搭着汗巾的茶博士脚步轻盈,滴水不漏地从托盘上取下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细致放在计清面前。
计清道谢一声,指了指有些嘈杂的窗外问道:
“今日何事,城中颇是热闹?”
茶博士有些卖弄心思,正提高了水线倒茶,闻言虽有些疑惑,这位贵客看似文质彬彬,怎会不知今天什么日子,但还是赶紧笑道:
“今日九月初一,正是桂榜提名之时,亦是城里人气最旺的几日。”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小的就不知喽。”
桂榜提名,就是秋闱放榜。
计清点点头,打赏了几块碎银,茶博士连连谢赏,躬身告退。
秋闱?
计清想起那日妖鬼宴上碰到的白无常所言,他一直记在心中,也是为何一直留在徽州城的缘由。
可两旬前的乡试他亲身前去探查,甚至自己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了考场,却未发觉半点不对。
莫非是自己听错了,白无常说的并非所谓‘秋闱’?
计清摇了摇头,心中思索,又随手翻开手中一页,很快,便被那列标题吸引目光。
‘三十年榜上无名,两朝夕平步青云。’
讲得是徽州一个书生苦读三十年只落了个童生功名,某次院试放榜,发觉自己又被黜落,他自认才学不输旁人,悲愤交加下欲要投河自尽。
但其家中颇有资财,硬是让大半座城的人帮着捞,足足捞了两日,本以为只能见得具尸骸,谁知书生被捞起时仍有气息,吐出一口淤泥水草后大呼:
“吾得仙人托梦,如今尽谙为官之道!”
他自称投河时遇得仙人相救,还让他梦到自己走上仕途,最后宰执天下,于是书生便不再苦求科举,只让家里出了一大批钱粮,捐了个九品主簿。
时人本称其为笑柄,毕竟以主簿之位,便是当一辈子,也捞不回那笔巨款,实打实的亏本生意。
可谁知书生仿佛真被开了窍,在官场上政绩卓越,左右逢源,遇得不少赏识贵人,不过十年,竟从一小县主簿到了大州知州,从九品芝麻官升到五品大员。
更怪的是,书生家里本就是当地豪强,如今做了父母官,只需稍微勾结,雪花花的钱财就可如潮水涌来,他却分文不贪,只借家中势力整顿官场,朝廷要擢拔他为六部主官,仍是请辞不去。
在王朝末年,竟将一州之地治理得有条不紊,安居乐业,连盗匪也不敢侵扰。
最后为了赈灾,毁家纾难,生生饿死了自己儿女,待到去世,所留下的不过一间黄土泥屋,一身缝补官袍而已。
新朝建立,书生被追为‘文康公’,享正神香火。
他的名讳,唤作祝文。
计清合上书卷,他手指微微发颤,秋闱一词,他只想到考场之上,却忘了这放榜之时!
祝文幡然醒悟,走上仕途,不就是几百年前的今日?
计清留下几锭银两,推开身旁窗柩跃下,街上有敲锣打鼓的报喜人,有骑马披红的游街士子,还有无数恭喜讨赏的平民百姓。
计清不管不顾,他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放榜之地,那里人潮拥挤堆叠数重。
远远只见得几匹红布落下,上面写着中榜士子的姓名籍贯,前列者更是用金线勾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计清目力极好,扫视过去果真未见得那个预想中的名字,于是他推开人群,在横穿徽州城的河流岸畔寻到个熟悉身影。
那人坐在岸边,任由河水濯洗自己双脚,手中不住把玩个小玩意儿,似乎察觉到计清目光,他转过头来。
大病初愈,面色苍白的范义笑道:
“不曾料想,来者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