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猎物入网

垃圾腐臭与工业废料的酸腐气味混合,钻入鼻腔,直冲脑门。林阳燊蜷缩在清迈城市边缘一处废弃的垃圾场角落,像一条被遗弃的野狗。几块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破烂铁皮,勉强为他遮挡着头顶淅沥沥的雨丝,雨水混着铁锈的腥气滴落在他脸上。左臂用从酒店顺来的床单撕成的布条胡乱绑着,聊胜于无地固定着骨折的部位。每一次呼吸,断裂的肋骨都发出尖锐的抗议,痛得他眼前频频发黑,冷汗浸透了早已肮脏不堪的衣衫。

“妈的,越混越回去了。”

他啐出一口带着暗红色血丝的唾沫,唾沫落在泥水里,泛起一个小小的水花,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弧度僵硬。若非体内那套“高科技符印系统”初步强化过他的体质,这点伤势,足够他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烂掉。

脑海中,柒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戏谑:“小子,知足吧。从那女鬼和金丝眼镜那伙人手里捡回条命,就算你祖坟上冒青烟了,虽然那烟估计也是黑的。”

“青烟?”林阳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我看是带硫磺味儿的黑烟吧。”

他从肮脏不堪的旅行包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本从朋友那赊来的南洋风格古籍,还有那几件造型古怪的黄铜饰物。油布包裹依旧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好似刚从某个古墓里刨出来。古籍封面上那些诡异扭曲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物一般缓缓蠕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看得久了,甚至会感到头晕目眩。

“这些玩意儿,比那女鬼身上的‘核心残响’,可要浓郁精纯得多。”柒叔的声音中带透着难掩的惊奇,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金丝眼镜那帮孙子,一开始的目标,恐怕就是它们,那女鬼不过是个幌子,或者说,是看守这些东西的‘小怪’。”

林阳燊伸出沾满污泥和干涸血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滑腻的黄铜饰物。上面精雕细琢的纹路繁复而诡异,每一道刻痕都仿佛蕴藏着某种未知的力量,隐隐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邪气,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把我脑子里那些硬塞进来的狗屁资料,逐字逐句回忆了个遍,半个字都没放过。”他眉头紧锁,眼神凝重,试图从那些庞杂的信息中找到一丝线索。

“压根没找到跟这什么破仪式,还有背后那个什么‘佛母’相关的任何记载。”

“要么是我记岔了,要么这玩意儿实在太偏门,根本不成气候,上不了那些正经的台面,属于野狐禅一流。”

柒叔沉吟了片刻,声音有些飘忽:“那老榕树给你的叶子还在吗?那老家伙活得够久,根须都快扎到地府了,兴许知道些什么犄角旮旯里的旁门左道的秘闻。不过,想从他那里套话,可没那么容易。”

林阳燊闻言,黯淡的眼睛蓦地一亮,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急忙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片早已干枯得像片死皮的榕树叶。从地上撮了些混着雨水的湿润泥土,小心地撒在叶片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辛辣,夹杂着泥土的腥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猛烈刺激着的味蕾和神经。

片刻之后,一个苍老而略显迟缓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在他脑海深处悠悠响起:“唔……燊仔啊,又有什么破事扰老朽清净?你那边……血腥味和怨气可不小啊,又捅了什么马蜂窝?”

林阳燊心头猛地一凛,不敢怠慢,连忙集中精神,将湄宾酒店的遭遇、邓丽君怨灵之事、金丝眼镜男一伙的图谋,以及到手的古籍饰物,简明扼要地在脑中叙述了一遍,生怕这老家伙不耐烦直接断了联系。

“南洋邪术……邓丽君……祭品……”老榕树的声音依旧慢悠悠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泥土里滚过一遍,却无端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佛母’,若当真是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寻常的道门典籍中没有记载,倒也属正常。毕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得了史书的。”

“此类邪淫野祀,多是些不成气候的山精野怪,或者某些走了歪路的堕落妖物,借用血腥残酷的仪式窃取凡人香火愿力,手段卑劣龌龊,上不得台面。哼,一群见不得光的臭虫罢了。”

“那邓丽君的残魂……”林阳燊急切地追问,这是他目前最直接的困扰。

“仪式若是未能完全功成,或者祭品不纯,受祭者的魂魄被强行撕裂,也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老榕树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部分魂魄,恐怕早已被那所谓的‘佛母’攫取吞噬,用以壮大其自身那点可怜的邪力;至于另一部分,则因执念深重,怨恨难消,加上你小子运气不错,机缘巧合之下与你得到的那枚孔雀胸针产生了某种神秘的联系,从而盘踞酒店,经年不散,不得解脱,成了个地缚灵。”

林阳燊这下彻底明白了。要想完成交趾观布置下来的那个狗屁“核心残响”提取任务,找到所谓的“佛母”,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那女鬼不过是个引子,一个被利用的可怜虫。

他转而对柒叔开口,声音因伤痛和长时间的紧张而有些沙哑:“柒叔,当年破山伐庙,荡涤天下邪魔歪道,交趾观也算是出了大力的。区区一个糊弄乡野愚民的‘佛母’,按理说,在那些老家伙眼里,当不成什么大问题吧?”

柒叔沉默了良久,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与凝重:“小子,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你如今孤身一人,又身负重伤,那‘佛母’既然能盘踞一方多年,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岂是那般易与之辈?你以为还是当年那些老家伙提着剑就能横扫一切的时候?”

“更何况,你体内那套符印系统,就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它能救你,也能要你的命。交趾观那帮老狐狸,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林阳燊何尝不知道眼下的处境有多么凶险。这几天在清迈东躲西藏,他顶着一身伤痛,像只过街老鼠般狼狈不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心吊胆,四处打探消息。所有关于“佛母”的线索,都若有若无、影影绰绰地指向一个地方——宝岛。

“等不了了。”林阳燊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像是在下某种赌注。他咬了咬牙,忍着肋骨断裂处传来的剧痛,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柒叔,我知道你想找个临时的肉身帮忙,恢复些元气。但眼下这情况,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分未知的危险。谁知道金丝眼镜那伙人还有没有后手,或者交趾观那帮老东西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去宝岛,是眼下唯一的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把水搅浑。”

他已然打定了主意,不等柒叔完全恢复,更不等交趾观那帮老狐狸发出新的指示。他要主动出击,打破这该死的僵局,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哪怕只有一瞬间。

柒叔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却也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也罢,老夫这条残魂,就再陪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疯一次。横竖不过是再死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想要偷渡去宝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边的水,比清迈这潭浑水,只怕更深更黑。”

林阳燊咧嘴一笑,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上又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几天我也不是白混的。”

他在一个鱼龙混杂、臭气熏天的码头黑市,通过一个自称“万事通”的消息贩子,搭上了一条隐秘的线。引荐他的人,是个满脸横肉,脖颈上纹着一条狰狞眼镜蛇的刀疤脸男人。那男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随时可以切割的肉。

“五十万泰铢,送你到高雄。一口价,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刀疤脸男人叼着一支劣质香烟,烟雾缭绕,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林阳燊这副穷困潦倒、狼狈不堪的模样,毫不掩饰他的鄙夷。

林阳燊如今确实是身无分文,连买个干净馒头的钱都掏不出来。他沉吟了片刻,从旅行包里取出一件黄铜饰物。这件饰物上附着的阴气同样浓郁,但柒叔判断过,其内部蕴含的“核心残响”相对较弱一些,价值也稍逊一筹,正好用来应急。

“钱,我没有。”林阳燊将那件黄铜饰物推到刀疤脸男人面前,饰物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这东西,抵船费,你看够不够?”

刀疤脸男人拿起饰物,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半晌,甚至用指甲刮了刮,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贪婪之色一闪而过。他这类常年在阴阳两界边缘讨生活的人,多少都有些旁门左道的眼力,能分辨出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饰物上那股邪性十足的阴寒之气做不得假,绝对是某些“大人物”趋之若鹜的“好东西”。

“呵,小子,倒还有点意思。看来不是个纯粹的落难货。”

刀疤脸男人掂了掂手中的黄铜饰物,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笑容有些瘆人。

“成交!”

“明晚,码头,B区3号泊位,找那艘最破的渔船,船老大是个独眼龙。记住,过时不候,要是错过了,你这宝贝可就归我了。”

林阳燊心中悄然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他小心地收好了剩下的两件饰物和那枚光芒黯淡的孔雀胸针,这些是他最后的底牌。

次日深夜,海风带着浓重的腥咸与潮湿,扑面而来,吹得人骨头发冷。林阳燊裹紧了身上那件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旧外套,聊以御寒。他与其他十几个形容各异、眼神麻木空洞的偷渡客一起,被几个凶神恶煞的船员粗暴地赶上了一艘散发着浓重鱼腥味和刺鼻柴油味的破旧渔船。

船身在汹涌的浪涛中剧烈地摇晃颠簸,每一次起伏都似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一般。渔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板嘎吱作响。一个浪头打来,冰冷的海水泼上甲板,几个偷渡客尖叫着滑倒在地,船员则用带着外地口音的语言咒骂着。

林阳燊靠在冰冷潮湿的船舷上,死死抓住一根缆绳,任由冰冷的海风和浪花拍打在脸上。他回头望着身后越来越远、逐渐模糊的岸边灯火,那点点光明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心中一片茫然与冰冷。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与此同时,远在清迈某处隐秘的据点之内,檀香袅袅。交趾观的承化道长正对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黄铜罗盘。罗盘上的指针轻微颤动着,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最终,缓缓地指向了东南方向,稳稳地停住。

“哦?去了宝岛么。”

承化嘴角微扬,眼神幽深,仿佛能穿透无尽的黑夜,看到那艘在浪涛中挣扎的渔船。

“是去找那‘佛母’的线索?还是另有图谋?”

“这小子,倒还有几分长进,知道主动破局了,没有傻乎乎地等着我们下一步的指示。”

他身旁,一名身着黑衣的弟子压低了声音,恭敬地请示:

“道长,是否需要派人暗中跟进,以防不测?毕竟他身上那东西……”

承化轻轻摆了摆手,眼中精光闪过:“不必。”

“我们需要的是能够在惊涛骇浪中搏杀的蛟龙,而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温室里长不出真正的强者。”

“让他自己去闯,去折腾,看看他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来。也看看,他这条线,能帮我们钓出些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冰冷而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那套符印系统,本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引路香’,同时也是一道无形的‘牵丝线’。”

“只要他还在这个局中,只要他还想活下去,想解开身上的谜团,就休想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黑衣弟子深深躬身,额头几乎触地:“道长英明。”

承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深沉如墨的夜色,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富有节奏的“叩、叩”声响,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序曲。

“饵已洒下,就看是鱼儿先咬钩,还是会引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大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