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外的雨帘模糊了黄昏的轮廓，林夕的手指在琴键上微微发抖。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嗡鸣，却吹不散她后颈渗出的薄汗。这是她第三次弹错第三小节的转调，贝多芬《悲怆》第二乐章的柔板在潮湿的空气里支离破碎。
“需要帮忙吗？“
男声从琴房角落飘来时，林夕差点从琴凳上摔下来。她这才注意到阴影里的身影，少年屈膝坐在三角钢琴的阴影中，膝盖上摊着五线谱本，铅笔尖在纸面投下细长的影子。
“我...我以为琴房没人了。“她慌忙合上琴盖，乐谱夹页里掉出半块融化的巧克力，在浅灰色地砖上晕开深褐痕迹。
陆沉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帆布鞋踩过地板上零落的八分音符贴纸。窗外的暴雨在他白衬衫上投下流动的暗纹，袖口沾染的铅笔灰在抬手时簌簌飘落。“你弹《悲怆》像在弹《欢乐颂》。“
这句话让林夕耳尖发烫。她注意到少年左耳戴着枚银色耳钉，随着偏头的动作闪过冷光。“情感处理不是靠蛮力。“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节拍器，黄铜指针在玻璃罩里微微震颤，“知道为什么这段要反复运用减七和弦吗？“
雨水顺着窗框蜿蜒而下，在琴房地面汇成细流。林夕望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盖上轻叩节奏，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作曲系的天才新生。上周公告栏贴出的原创音乐大赛海报上，获奖作品《雨巷变奏曲》的署名正是“陆沉“。
“像不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蝴蝶？“陆沉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他指尖轻触玻璃窗，水痕在指腹晕开成半透明翅膀，“这种天气最适合写赋格曲，雨滴是天然的对位法。“
林夕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琴键边缘。她闻到空气里漂浮着松香与潮湿乐谱纸的气息，混着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挂在门后的雨伞突然被穿堂风掀翻，金属伞骨撞击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要听真正的《悲怆》吗？“
没等她回答，陆沉已经掀开琴盖。他解开袖扣时露出腕骨处淡青的血管，指尖落下的瞬间，雨声突然变得遥远。林夕看见他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随着和弦颤动，那些曾让她困扰的减七和弦此刻化作倾盆雨幕，却又在最高潮处忽然收束成檐角将坠未坠的水珠。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走廊传来管理员锁门的声响。陆沉合上琴盖的动作惊飞了谱架上的燕尾夹，金属夹子弹跳着滚进钢琴踏板下方。“看来“他低头查看手机，“地铁末班车还有二十分钟。“
林夕蹲下身去够那个闪着银光的夹子时，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陆沉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她的瞬间，带着铅笔石墨味道的体温掠过耳畔。“别动。“他的呼吸扫过她扎着蝴蝶结的发辫，“你头发缠在踏板弹簧上了。“
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轮廓，林夕屏住呼吸数他解开发丝时睫毛颤动的次数。当发梢终于挣脱金属机关的桎梏，远处传来闷雷滚过天际的轰鸣。陆沉指尖还缠绕着一缕栗色长发，在应急灯突然亮起的冷光里泛起丝绸般的光泽。
“你的节拍器。“他把那个黄铜物件放进林夕掌心时，温度灼得她手指轻颤，“明天下午三点，作曲系琴房有场即兴创作会。“转身走向储物柜取伞的少年顿了顿，“要来听蝴蝶振翅的声音吗？“
暴雨仍在敲打屋檐，林夕握紧口袋里融化的巧克力。她忽然想起那首《雨巷变奏曲》的副歌部分，三连音像极了心跳漏拍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