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傩铃

我蜷缩在《异闻录》编辑部最末端的隔间里,空调出风口正对着后颈吹,把校样稿纸掀得沙沙作响。玻璃幕墙外的暴雨来得蹊跷,铅灰色云团像打翻的砚台,明明气象预报说今日晴好。

“林老师,同城急件。“

前台小夏抱着个檀木匣子探进头来,她新染的粉紫色头发在冷风里飘得像团磷火。我接过匣子时,指甲缝里突然钻进一缕阴寒,仿佛攥着块千年玄冰。快递单上歪扭的“林殊亲启“洇着深褐色水渍,墨迹在雨水浸润下晕染成蛛网状,倒像是用湘西尸蜡封存的密函。

青铜傩铃现身的刹那,整层楼的日光灯管突然频闪。铃身盘踞的九头相柳浮雕在冷光下泛着尸青,十八颗蛇眼随着光影流转缓缓眨动。我胸前的玉蝉挂坠突然发烫——这是父亲失踪那晚唯一留下的物件,此刻正将锁骨灼出一串水泡。

“叮——“

铃舌撞击内壁的颤音钻入耳道,在颅骨间凝成冰锥。落地窗外,国贸大厦的玻璃幕墙映出千百个扭曲的我,每个倒影手里都捧着滴血的傩铃。书架上的《傩戏考源》突然哗哗翻动,停在那页泛黄的“阴兵借道“插画,墨线勾勒的鬼影正在纸面游移。

手机在裤袋里疯狂震动,陈九章沙哑的声音裹着电流声:“小殊,把铃铛浸到朱砂里!你父亲当年在龙虎山......“电话戛然而止,忙音里夹杂着诡异的铜铃回响。供着关公像的西北角传来瓷器碎裂声,电子蜡烛突然迸出幽绿鬼火,我看见父亲的脸浮现在赤面神像上,嘴角淌着黑血。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尾椎,青铜傩铃在掌心突突跳动,像颗腐烂的心脏。铃舌上的西夏文“镇“字旁,赫然刻着父亲的小篆私印——这分明是他系在腕间二十年的旧物!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血腥记忆冲破封印:祠堂供桌上的五猖神像裂开右眼,戴着青铜傩面的父亲化作青烟渗入地缝,满地纸钱无火自燃,烧出七十二道鬼画符。

“小殊?“

王姐的惊呼让我猛然惊醒,整层楼早已空无一人。手机显示23:47,可我分明记得拆快递时还未过晌午。傩铃表面渗出暗红血珠,在桌面聚成蜿蜒溪流,顺着地砖缝渗向关公像底座。青龙偃月刀“当啷“落地,刀尖挑着的铜钱滚到我脚边——分明是枚生锈的鬼脸钱。

相柳浮雕突然暴长,蛇尾缠上手腕。最中央的人面蛇首睁开猩红竖瞳,那张与父亲七分相似的脸孔咧开嘴,吐出半截青铜钥匙。钥匙坠地的脆响中,整面玻璃幕墙轰然炸裂,阴风裹着纸钱灌入室内,每张黄纸上都画着父亲跳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