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单车棚·链条锈

深秋的阳光像杯温吞的橘子汽水,从单车棚顶的铁皮缝隙漏下来,在林小满的自行车上洒出斑驳的光斑。链条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只得了感冒的蝉,她蹲下身时,校服袖口蹭到车杠上的铁锈,留下道浅褐色的印子,像道未愈合的旧伤。

“我帮你看看。”周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深秋的清冽。他手里攥着从美术教室顺来的白手套——指尖早已磨出毛边,露出底下沾着石膏粉的指节。林小满慌忙起身,后脑勺却撞上他的下巴,听见他闷哼一声,带着薄荷糖的气息扑进鼻腔。

单车棚的铁皮在风中轻颤,投下细碎的阴影。周延半跪在地上,校服裤脚很快沾满灰尘,却毫不在意。他低头拨弄链条的样子,像在画一幅最精细的速写,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和林小满素描本里那张“修单车的少年”初稿分毫不差。

“链条锈得厉害。”他忽然抬头,指尖沾着的黑色机油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可能需要润滑油。”说话时手腕内侧的红痕闪过,那道从第一章就存在的印记,此刻离她的鞋带只有十厘米距离——那里系着她昨天新换的、薄荷绿的鞋带,和他钢笔帽上的星轨同色。

林小满递过从便利店买的机油瓶,瓶身标签上印着只卡通蝴蝶,翅膀边缘的锯齿纹,和周延速写本里常画的蒲公英绒毛一模一样。他接过时指尖打滑,机油瓶在掌心转了半圈,瓶口的油渍恰好滴在她校服袖口,晕开个不规则的形状——细看竟像只振翅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正是他刚才拨弄链条时指尖留下的痕迹。

“对、对不起!”周延慌忙扯下白手套去擦,却把机油抹得更开。林小满看着他耳尖渐渐漫上的红,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看见的、他笔记本里夹着的那页纸——上面画满了各种蝴蝶,每只翅膀上都缀着极小的“LX”字母,像藏在花纹里的密码。

链条在机油的润滑下重新转动,发出顺滑的“咔嗒”声。周延站起身时,白手套上多了道深深的折痕,像只被压扁的蝴蝶。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张便签纸,上面用铅笔画着辆自行车,链条处特意描了层银灰色,车筐里躺着朵雏菊,花瓣上停着只机油色的蝴蝶。

“给你。”他把便签塞进她车筐,指尖掠过她手背时,留下道极浅的触感,像链条刚涂上的润滑油,在皮肤上形成层透明的膜。林小满注意到便签背面写着行小字:“链条会锈,但有些痕迹,我想帮你永远留住。”字迹被机油洇湿了边角,却让“留住”两个字显得格外清晰。

放学的铃声在远处响起,单车棚里的影子渐渐拉长。周延的校服裤脚沾满灰尘,却在膝盖处有个淡淡的蝴蝶形状——是刚才跪地时,她袖口的机油蹭上去的。他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转身,车尾的铃铛忽然响起,惊飞了停在车筐便签上的麻雀,却让那只机油蝴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暮色漫进车棚时,林小满摸着袖口的油渍笑了。那只蝴蝶停在雏菊图案的校服上,翅膀边缘的锯齿纹,恰好和周延画里的蒲公英重合。她想起他修链条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便签纸上的小画,想起他手腕内侧的红痕——原来有些靠近,就像给生锈的链条上油,看似是修复,实则是让某些隐秘的联系,在时光里转动得更加顺畅。

回家的路上,车轮碾过满地梧桐叶,发出“咔嚓”的响声。林小满忽然发现,周延的自行车链条上也沾着点机油,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像串未说完的省略号。而她袖口的蝴蝶,终将在洗衣机里消失,但此刻的温热触感、他半跪时的侧脸、便签纸上的小字,却成了深秋单车棚里,最鲜活的印记——像他画里永远不会褪色的线条,永远停留在她青春的扉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