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刚响,深秋的风就卷着梧桐叶钻进校服领口。林小满攥着素描本往巷口走,忽然听见前方传来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铁锅里砂石翻炒的“哗啦”声,像句含在舌尖的、未说出口的晚安。
转角的老树下,周延正低头剥栗子,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白卫衣。他对面站着三班的美术课代表陈雨桐,手里捧着本摊开的速写本——正是上周美术课他借走的那本,封面上贴着片银杏叶贴纸,和他《飞鸟集》的书签同款。
“给你。”周延把剥好的栗子递过去,指尖在牛皮纸袋上按出个油渍斑斑的印子。林小满看见纸袋上印着“晨光炒货铺”的字样,正是她常去的那家,老板娘总在袋子角落画朵小雏菊。而此刻,油渍正顺着周延的指腹晕开,在纸袋上洇成个模糊的句号,像他每次欲言又止时,耳尖漫开的红。
陈雨桐接过栗子时,手腕上的银镯子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响声。那是上周运动会她获得的奖品,林小满记得清楚,因为周延当时盯着那镯子看了很久,目光和落在她小熊钥匙扣上的,有着相同的温度。
“周延,你的速写本借我看看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秋风还要轻,脚尖无意识地碾过地上的栗子壳。周延猛地抬头,耳尖的红瞬间漫到脖颈,速写本从臂弯滑落,露出里面夹着的、画满小雏菊的便签纸——和她昨天落在他课桌上的那张,有着一模一样的锯齿边缘。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延慌忙弯腰捡本子,校服外套上的雪松气息混着糖炒栗子的甜,扑进她鼻腔。陈雨桐忽然笑出声,把速写本推到林小满面前:“我们在讨论校庆画展的事啦,周延说要画组‘深秋的温度’,你看这张——”
画纸上是个女生蹲在糖炒栗子摊前的背影,围巾是薄荷绿的,和林小满今早戴的那条分毫不差。纸袋上的油渍被画成透明的光斑,像落在时光里的星星,而在画纸角落,用极小的字写着:“她哈气时的白雾,比糖炒栗子的热气更暖。”
深秋的阳光忽然被云遮住,巷口的路灯提前亮起,把周延的影子拉得老长。林小满看见他指尖还沾着栗子壳的绒毛,和素描本里那张“剥栗子的少年”初稿上的细节一模一样。而陈雨桐手里的纸袋,此刻正被她无意识地揉出褶皱,油渍斑斑的句号旁,不知何时多了朵用指甲划的小雏菊——和周延画里的,有着相同的弧度。
“我还有事,先走了。”林小满转身时,听见纸袋摩擦的窸窣声。周延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却在她拐过巷口时停住。她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条未接来电,备注是“周延”,通话时间正是她看见他递栗子的瞬间。
晚风掀起素描本的扉页,露出夹在里面的糖炒栗子壳——是上周他分给全班同学时,她偷偷留下的。壳上用铅笔画着个小笑脸,眼睛是两枚重叠的圆圈,像操场风里的汽水环。而现在,巷口飘来的甜香里混着凉意,让她想起方才周延递栗子时,指尖在纸袋上留下的油渍——原来有些误会,就像糖炒栗子的热,看似烫手,却在冷却后,露出壳里最柔软的甜。
回家的路上,她路过晨光炒货铺,老板娘笑着递来张新品传单,角落的小雏菊旁写着:“第二份半价,适合分享给重要的人。”林小满摸着传单上的油渍,忽然想起周延画里女生围巾的颜色,想起他速写本里的便签纸,想起他手腕内侧的红痕——那道从第一章就存在的印记,此刻在路灯下,竟和传单上的小雏菊,有着相同的走向。
深秋的月亮爬上屋檐时,她翻开素描本,在当天的日期下画了颗糖炒栗子,外壳裂开口,露出里面金黄的果肉,旁边注:“油渍会晕开,但有些温度,早已渗进纸页深处。”窗外的风掠过梧桐树,把巷口残留的甜香吹进窗缝,像句迟到的、被秋风揉碎的晚安——而那个在深秋巷口剥栗子的少年,他指尖的油渍、耳尖的红、速写本里的画,终将在某个清晨,让所有的误会,都变成藏在栗子壳里的、最温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