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起来。
裴远皱了皱鼻子,手术刀在无影灯下闪过一道冷光。他正准备为患者切除背上的脂肪瘤,却闻到一股不该出现在手术室里的檀香味。那气味像是从患者皮肤深处渗出来的,带着某种古老庙宇的潮湿感。
“血压突然升高!“麻醉师急促的声音从右侧传来,“160/100,还在上升。“
裴远低头看向手术台上的中年男人。患者背部朝上,本该是普通皮下脂肪瘤的位置,却浮现出一块青铜色的斑块。那不是纹身——裴远当了七年外科医生,从没见过这种像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金属质地。
“暂停手术。“裴远放下手术刀,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触碰那块青铜斑。就在接触的瞬间,他的视网膜上闪过一串甲骨文般的符号,速度快得像是幻觉。
更诡异的是,他发现自己突然能读懂那些符号。
“丙申...祭祀...“裴远无意识地念出这些词汇,随即被自己吓到。他从未学过甲骨文,这些知识像是从记忆深处突然浮上来的沉船残骸。
护士递来的病历表上写着患者职业:古董商。
手术被迫终止。当裴远脱下手术服时,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变成了淡淡的青铜色。他用酒精棉使劲擦拭,皮肤传来刺痛,但那抹金属色泽像是渗进了真皮层。
下班后,暴雨笼罩着城市。裴远站在医院后门的屋檐下,雨水在脚边汇成浑浊的小溪。他掏出手机,发现祖母发来的短信:「阁楼钛合金盒,务必月食前取走。」
祖母三天前已经去世了。
手机屏幕上的雨水晕开了字迹。裴远盯着那条不可能存在的短信,食指的青铜色正在向手掌蔓延。雨幕中,他看见一个撑着黑伞的身影站在马路对面——那人穿着白大褂,脖颈处隐约露出青黑色的复杂纹路。
回到家,阁楼的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裴远在积灰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从未见过的钛合金盒子,约莫鞋盒大小,表面刻着与手术患者背上相似的符号。当他触碰那些凹痕时,食指的青铜色突然发烫。
盒子打开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里面平放着一面青铜镜,镜面朝下。裴远小心翼翼地翻转它,发现背面铸着十二只形态各异的眼睛,每只眼睛的瞳孔都是不同的星象图案。镜子异常沉重,像是灌了水银。
“第三代人柱...“
裴远念出镜背的铭文,随即愣住。这些篆字他本不该认识,就像不该认识手术时闪现的甲骨文一样。食指的灼烧感突然加剧,镜子从边缘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那不是血——至少不是人类的血。液体在镜面上自动汇聚,组成了十二时辰的刻度,子时的位置特别明亮。当一滴“血“溅到裴远右手腕的旧烫伤疤上时,那道十年前留下的伤痕开始蠕动。
“见鬼!“
裴远差点摔掉镜子。他手腕上的疤痕正在重组,变成一幅微型的刺青:唐代装扮的仕女正在青铜壶前倒酒。随着图案完成,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他的记忆出现明显的断层。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市立医院的外科副主任,却突然能背诵《千金要方》里治疗箭伤的配方;手机相册里备注“未婚妻林夏“的女孩,面容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格的情人;而书架上那排外科医学专著,突然有几本变成了线装古籍。
“裴医生?你在家吗?“
楼下传来护士小张的声音。裴远慌忙用毛巾盖住镜子,青铜色的右手藏在背后。小张站在门口,递来一份加急病历:“3号手术室那个古董商,背部斑块突然扩散了。“
病历本上的照片让裴远胃部抽搐。患者整个背部都变成了青铜质地,皮肤表面浮现出清晰的祭祀场景:一群小人围着鼎状器皿跪拜。最诡异的是,照片角落里拍到了患者的右手——也呈现出与裴远相同的金属色。
“他...说了什么吗?“
“一直重复'时瘢化脓'四个字。“小张压低声音,“还说要找'第三代人柱'。“
等护士离开,裴远发现毛巾下的青铜镜变得滚烫。掀开一角,镜面现在显示着一幅动态画面: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影站在燃烧的图书馆里,手中捧着竹简。那人转头时,裴远看到了自己的脸——但更老,右眼完全是青铜制成的。
镜子边缘浮现一行小字:「子时三刻,太平间北角」
裴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鬼使神差地翻开祖母的旧相册,在最后一页找到了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祖母站在考古现场,身旁是个穿白大褂的男子。那人脖子上隐约可见的青黑色纹路,与雨中看到的黑伞人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76年9月,殷墟发掘现场。
当裴远用青铜色的手指触碰照片时,一阵电流般的刺痛从指尖窜到脊椎。书桌上的牛皮笔记本突然自动翻开,露出扉页上血红色的警告:
「不要治疗任何有青铜器纹身的患者」
窗外,雨声中混入了某种金属摩擦的声响。裴远掀起窗帘一角,看见三个撑黑伞的人站在雨中,他们的白大褂下摆露出青黑色的复杂纹身,正随着呼吸缓缓蠕动。
镜子在此时发出蜂鸣般的震动,子时的刻度开始流血。裴远手腕上的仕女刺青突然转动眼珠,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