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下午六点,是原本晨星正常的下班时间,同时也是加班员工的晚饭时间,姜星主动找上了王伟斌。

“请你吃饭。”

王伟斌故意露出一张横横的脸,像极了《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倭瓜:“是不是又是那件事,我不吃。”

姜星答非所问:“楼下新开的海鲜馆。”

“……不……也不是不行。”

饭都快吃完了,姜星还是不谈正事,还是王伟斌先开口:“这事情吧,你还真得找新老王,我实在是能力有限。”

“加班费我不指望了,我要的也不多,平时晚上加班每人30元餐补,9点后下班可以报销打车费。周末加班早上不考勤每天满8小时即可,另给100元餐补。”

王伟斌的理工科大脑一听见数字就忍不住下意识计算,觉得这个预算还算合理。但王禹已经在孟建华面前夸下海口,承诺三个月内出测试版。如果到时候拿不出产品……

“你是不是想,如果三个月后王禹拿不出产品,孟叔就会对他心生嫌隙?”

王伟斌不吭声了。

姜星干脆就把话说开:“现在晨星就是巴掌大的一块小饼干,我们得把它做成大蛋糕,每个人都才有的吃。如果三个月内真的拿不出东西,到时候我恐怕得第一个卷铺盖走人。到那时候上位的就是俊翔,王禹、俊翔还有孟叔成了一块铁板,你在公司岂不是更加孤立无援?”

王伟斌叹了口气:“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难道你认为我是格局心眼小的人吗?我何尝不想把蛋糕做大,但是王禹容不下我,我更不想失去晨星,好歹它是我创立的第一家公司,几年下来也是有感情的。”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前提是这家公司还被自己所掌控,否则他甚至会想,与其让晨星倒闭,也比它落入王禹手中强。

“所以你更要争取呀。现在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公司大部分人都在《幻兽》组里,你如果能为他们争取到利益,他们的心就会向着你。王禹就算是游戏制作人,可主策划是我,日常的执行工作都是我在负责……”姜星点到为止。

“哟,都开始研究办公室政治了。”王伟斌嘴上调侃,心里已经开始仔细想姜星的话了。他回忆这段时间王禹在孟建华面前的一系列操作,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要不是姜星提醒,他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消极抵抗的状态。

姜星,晨星,名字上就有缘分,果然招到她是公司的福气也是自己的福气。

吃完晚饭王伟斌就先回家了,姜星还要回公司加班。刚出电梯,她便听见走廊响起一个女声:“不会吧,你们都已经加班一个月了?这周开始周六也要加班?这也太过分了吧。”

是张颖甜。

张颖甜是和自己、叶磊几乎同一时间加入晨星的。入职第一天,张颖甜就不知道抽什么风,下班后硬是缠着姜星询问薪资情况,就因为姜星没有透露,她还为此生了好大一出气。而后知道姜星是A项目的主策划后,她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变,主动道了歉。姜星对此全程都是满头问号,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张颖甜的脑回路,就顺势接受了道歉,再后来两人不在同一个项目组也就没了交集。

“项目做好了,大家也好发奖金嘛。王总还是很厉害的,我们下面的人听上面指挥就好啦。”是苗小鸿的声音。

“现在指挥你们的人不是老王是姜星诶,我听说她连成功上线项目经验都没有。”

“星星她人很好啊,很多工作都是她一个人在做,可惜我也不懂数值战斗那块东西,要不然还能帮上点忙。”苗小鸿虽然不干人事,至少还会说人话。

张颖甜发出一阵“咯咯”鹅叫,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拿多少钱做多少事,有的钱人家有你们没,做得多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到时候项目完成了,升官发财的也是她。你们真是被她卖了还数钱。”

“什么钱我有你们没?”

张颖甜被忽然从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来人正是被自己蛐蛐的姜星,当即脸色没绷住。大部分人的心理素质都没有自己想象的强,当场被抓包的尴尬的张颖甜脑子里一瞬间塞满了各不相同的应对方式,使得她的表情完全失去管理,最后试图笑脸打个哈哈过去,脸已经有些抽搐了。

张颖甜说:“我也是听人说的。”

姜星嘴角上挑,眼里丝毫没有笑意:“既然是听说的,就不要乱传,到时候替人背锅就不好了。”

张颖甜终于夺回了自己的表情管理控制权,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换上了一副轻蔑的面孔:“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吧。”说完又不那么自信地转头开溜了。苗小鸿向来不参与这些事,圆滑的他不愿意得罪任何一方,他也赶紧走人。

要是说先前的一系列事情只是让姜星心烦,现在她可真是被张颖甜给逗笑了。这人脑回路有多么清奇,究竟脑补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她不想和傻叉争辩什么,这样只会让自己被拉到同一水平线上,甚至还可能被对方用丰富的经验打败。

王伟斌的动作比想象的还要快,在第二周的早会上,他就宣布了加班的新规定。这些规定在姜星提出的方案上做了进一步的细化,明确了加班的具体时间标准以及报销流程的详细章程,过去一个月的加班也可以按照该规定报销。

所有《代号:幻兽》的成员都啪啪鼓起了掌,许多人向姜星投来了感谢的目光,尤其是芝芝,姜星估计那天的五人小会议室谈话已经被人传了出去。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但这并没有让姜星有多么高兴,这些“补贴”远远不及法律赋予大家的加班费,可是当一扇门已经关闭时,一扇打开的窗也能得到感激。

王禹不是不知道员工也许可以免费加班但绝对不会倒贴加班,他两次拒绝姜星的唯一原因就是孟建华卡着不放。孟建华说:“老王啊,我把这个公司交给你负责,是希望你能带领大家赚钱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能在现有基础上额外增加成本了,想要钱自己赚。其中还隐藏了一层更深的含义,那便是若当初让刘俊翔接手《代号:幻兽》再裁掉《大魔法师》组,省下的成本足够覆盖现有的加班补贴。虽然孟建华不那么在意这个外甥是否能拿到有前途的项目,也不在乎这点补贴费用,但他不能接受王禹以几乎抢劫式的低价购买股份后,既要又要还要,这简直就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不过王禹既然敢选择姜星,肯定是有后手的。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摸清了孟建华的底线,既不能额外增加公司成本,又要给刘俊翔提供一份高薪的小领导岗位。恰巧王禹的前公司红宝石科技缺主策划,招了小两个月都没有合适的人选,王禹就打起了这个岗位的主意。刘俊翔是杭城本地人,直接让他背井离乡去羊城工作铁定不行,于是王禹想到以外派的名义将刘俊翔塞过去——薪资由红宝石承担,差旅补贴和租房补贴由晨星承担,之后再将《大魔法师》项目组解散。那日饭局上谈的正是这事,原本想着刘俊翔的事情解决了,孟建华卡脖子的手也能松松,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没想到姜星误打误撞闯了进来。这个行为可以不代表什么,也可以代表很多,全凭当事人一念之间。再加上刘俊翔的大姨在孟建华耳旁吹风,加班补贴又被“下次再谈”了。

原本孟建华希望的是王禹主动找他再服个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王伟斌。王伟斌的态度让他很受用,孟建华也不想为了点微妙斗气性质的东西耽误项目进展,顺势就通过了加班补贴的提议,也就此有了今天会议上的宣布。

这些背后发生的事姜星不知情,感谢她的同事们也不知情。他们、包括姜星在内,都以为是姜星的主动争取为大家赢得了利益,却不知道上面不想做的事情你做不成,而你能做成是因为上面想让你做成。

王伟斌讲话完毕后,王禹开口了,语气就像会议结束时发表总结语的大老板:“我再补充一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姜星,说:“只要三个月之内完成版本,我老王个人出钱给《幻兽》组全员另发一个月年终奖。”既然王伟斌能弄来补贴,那么他也可以,而且他还要给得更多,他要让大家的心中存在一个王总,那就是他王禹。

会议室内顿时爆发了一阵欢呼,王伟斌忽地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仿佛一瞬间看透了什么,放下了什么,混在人群中假意表达同乐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