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白马寺的暮鼓撞碎暮色时,李耀东正盯着香案上的裂纹出神。那道纹路蜿蜒如蛇,与他怀中斩龙刀残片的刻痕竟有七分相似。慧明大师敲着木鱼的手忽然顿住,袈裟下露出的腕间,有道形如剑伤的旧疤——和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张画像上的伤痕一模一样。
“施主可曾听过‘玄武之变’夜?”老僧开口,声音像被岁月磨平的铜钟,“当年秦王帐下有十二死士,持斩龙刀替主上挡下十八路反贼。刀断人亡之际,血溅佛前,竟在功德碑刻下不灭纹路。”他抬手拂过香案裂纹,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此刀有灵,专认忠骨。”
白晨晨忽然按住腰间酒囊,指尖触到暗袋里的“透骨钉”。自从进入藏经阁,他便察觉三尊罗汉像的眼珠会随人移动,更诡异的是,墙角蛛网竟全是罕见的“黑寡妇”所结——这种毒蛛只在幽冥教地牢出现过。月无痕轻抚颈间玉坠,那是今早慧明赠予的“平安符”,正面刻着“卍”字,背面却藏着半枚幽冥教令牌。
“大师可知‘龙骨秘图’真相?”李耀东摸出残卷,朱砂字在佛前灯油中泛着妖异红光。慧明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落在残卷上,竟将“龙骨”二字晕染成“龙骨”倒写的模样。白晨晨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密文反转的暗号,与他们在沧州黑市学过的“鬼市暗语”如出一辙。
“贫僧三十年前见过斩龙刀全形。”慧明颤巍巍指向大雄宝殿穹顶,褪色壁画上的玄武神像手中,竟握着与李耀东残片吻合的刀柄,“太祖皇帝临终前密旨,若后世帝王行暴政,可持此刀开太庙、清君侧。但十二年前……”他声音突然压低,“有人用血祭之法复活了刀中凶灵。”
月无痕的玉坠突然发烫。她想起昨夜在厢房梦见的场景:一个戴冕旒的男子将斩龙刀刺入自己心口,刀身竟吸出缕缕黑气。慧明大师说的“血祭”,难道与幽冥教的“血河大阵”有关?而沈无心临终前反复呢喃的“护刀人”,难道指的是他们这些背负秘辛的江湖人?
“哐当!”
藏经阁木门被踢开。李焕之的银枪挑飞烛台,火舌瞬间吞没窗边经卷。二十名金吾卫鱼贯而入,铠甲上的“李”字徽记在火光中狰狞如鬼。白晨晨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却见为首校尉竟徒手接住——他袖口露出的青色龙纹,与天枢阁阁主如出一辙。
“李耀东,你果然在此。”李焕之的枪尖抵着慧明咽喉,“交出斩龙刀残片,本帅留你全尸。”他身后的校尉突然撕去面皮,露出左颊三道爪痕——竟是本该死于苍狼谷的“夜枭”韩三。李耀东这才惊觉,所谓天枢阁与朝廷的争斗,不过是幽冥教左右互搏的戏码。
“想拿就来抢。”白晨晨扯开酒囊,泼出的却不是酒——而是洛小匠特制的“燃魂粉”。粉末遇火爆起青焰,瞬间将 nearest的金吾卫卷入火海。李耀东趁机将残片塞入慧明袈裟,却在触碰老僧手掌时察觉异样:那掌心的茧子分明是握刀所致,而慧明方才敲木鱼的节奏,竟暗合血月刀谱的起手式。
“保护施主先走!”慧明突然暴起,枯瘦手掌如铁钳扣住李焕之枪杆。李耀东这才看清,老僧藏在袈裟下的左臂空空如也,断口处结着陈年疤痕——正是当年替秦王挡刀的十二死士之一!白晨晨拽着他往密道跑时,听见慧明的喝声混着佛号:“斩龙刀认主之日,便是幽冥教灭教之时!”
密道尽头是护城河。月无痕划开玉坠,露出里面的铜哨,哨音未落,水面竟浮出数十个隐月宗暗桩。白晨晨抹了把脸上血污,忽然想起洛小匠说过“白马寺地宫连通黄河”,此刻水流中隐隐传来机关转动声,难道慧明大师早就布好了局?
“接着!”慧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耀东抬头,看见老僧抛来的油纸包在火光中绽开,里面竟是半卷焦黑的《贞观政要》,书页间夹着片龙鳞状金箔。月无痕接过金箔时惊呼——那上面刻着的,正是隐月宗禁地的星图。
李焕之的怒吼从密道传来:“放箭!”乱箭破空声中,白晨晨突然将李耀东推入水中。冰冷河水灌入口鼻的瞬间,他看见兄弟眼中的震惊与不甘,也看见慧明大师在火光中张开双臂,宛如当年挡在秦王身前的模样。河水没过头顶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月无痕的哭喊,以及自己胸腔里疯狂的心跳。
暗流将三人冲散时,李耀东死死攥着金箔。他想起慧明说的“血祭复活凶灵”,想起沈无心眼角的泪痣,更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龙鳞现,龙骨隐”。此刻河底泥沙翻涌,他忽然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壁,上面刻着的“护刀人”三字,竟与他后颈胎记形状吻合。
洛阳城的灯火渐次熄灭时,白晨晨在下游浅滩醒来。他摸向腰间,发现李耀东塞来的残片还在,却不见了月无痕的玉哨。远处传来金吾卫搜捕的马蹄声,他望着天上残月,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偷瓜被抓,李耀东替他挨了三鞭子后说的话:“别怕,哥在。”
此刻他攥紧残片,任尖锐边缘刺破掌心。鲜血滴入河水的瞬间,上游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是白马寺地宫的机关启动了。他踉跄着站起来,朝着震动传来的方向走去,嘴角泛起狠厉笑意:“东子,就算你死了,老子也要把这摊浑水搅个天翻地覆。”
月无痕在昏迷中听见水流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艘乌篷船里。船篷外坐着个戴斗笠的渔夫,蓑衣下露出的刀柄,正是隐月宗失传已久的“破浪刀”。她摸向颈间,玉坠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慧明大师给的平安符,此刻竟在怀中发烫,露出里面的字迹:“十月初三,玄武门见。”
船行至黄河弯道时,渔夫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老烟枪:“姑娘可知道,当今太子的生母,正是隐月宗前宗主?”月无痕猛地抬头,看见对方摘下斗笠,左眼角那颗泪痣在月光下妖冶如血——竟是本该死去的沈无心。
“慧明大师用命护着的,不仅是斩龙刀。”沈无心甩出鱼叉,叉头挑起块烧焦的布帛,正是李耀东怀中的血月刀谱残页,“还有当年玄武门之变的真相——太宗皇帝其实死于护刀人之手,而斩龙刀的凶灵,就寄生于每代帝王血脉之中。”
月无痕攥紧湿透的衣袖,忽然想起李耀东后颈的胎记,想起白晨晨总说他“天生煞星命”。船外传来晨钟,洛阳城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而他们即将卷入的,或许是比江湖更可怕的——皇权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