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葡萄树

从我出生,我家就有很多葡萄树。

我对葡萄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看到葡萄都会买,但是很少看到我家种的那种葡萄,买到好的,自然会和我家的葡萄比比,买到不好的,心想怎么能和家里的比呢,将就吃吧。

葡萄树对于我家来说似乎有一种不解之缘,在我记事的时候,我家的葡萄树已经很大了,于是太爷爷和爸爸在家里的另一块地里又种了葡萄树,一边是老树,一边是新树,没多久,新树就长大了,也结满了葡萄,而老树似乎也没有变得更老。每到九月份葡萄熟了,我的父亲就会骑着自行车,在后面挂两个木筐去卖葡萄,为了卖个好价钱,他每天早晨4点就出发了,去三十公里外的市里去卖,我觉得那是父亲最快乐的时光。

父亲是个不讲究的人,他平时要干很多农活,衣服总是脏旧的,但是卖葡萄要到城里去,母亲会让父亲穿他最体面的中山装去。他很少说话,他很喜欢赚钱,卖葡萄赚钱,对于经历过各种重体力活的父亲来说,简直是一种享乐。大约在每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我的母亲就会念叨,今天怎么还没回来,看来今天的葡萄不太好卖,如果天再黑一点,我们就会站来路口,等父亲回来,不出意外的,每一天他都会平安归来,都会笑逐颜开的说有个顾客只喜欢吃他的葡萄,每天等在那里;又有个顾客把筐子里的葡萄翻来翻去只买了一小串。

平时我们吃葡萄的时候,都会挑着最好的吃,父亲对此很心疼,经常会把一些不太好的给我们吃。

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卖葡萄的,一直到很多年后,我大学毕业了,在市里找了一份工作,租300块钱一个月的小屋,有一天周末,我在大街上,远远的我看到了我的父亲,他还是骑着那辆自行车挂着两个筐卖葡萄,他也远远的也看到了我,穿过了马路朝我小跑过来,几辆汽车从他身后穿过鸣起了喇叭,他破旧的自行车,这辆自行车有快二十年了,木筐是父亲用柳树枝编的,他质朴黝黑的脸庞被岁月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还有那旧但是干净的中山装,都显得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但他脸上的笑容流露出对我的骄傲,他笑着把葡萄筐上盖的塑料布揭开,就要拿起几串最好的葡萄给我装起来。

后来我意识到,其实不是我和葡萄树有什么缘分,而是我的父亲和葡萄树有缘分,是他的心里一直放不下。我也长大了,我家的老葡萄树终究实在太老了,为了修整院子,太爷爷和父亲砍了老葡萄树;

再后来,太爷爷去世了,新葡萄树也已经长的很大了,父亲母亲还在葡萄园里盖了两间漂亮的砖瓦房,还没有住进去,我家和我家的葡萄园被征地了,葡萄树被ZF以很廉价的价格砍了,我家搬到了县城住了,这段时间,家里真的没有葡萄树了。也许我的父亲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必须回到那片土地上,又重新找了块地种了葡萄树,没几年,我们又吃到了自家的葡萄。

葡萄树让我家比别的农民人家多一份额外的收入,葡萄成熟的时候,就是我要交学费的时候,葡萄成熟的时候,就是我们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