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修会女子学院的事,陆巍的看法与亡妻鹿红尘不同。
诚然,在如今这个时代,以往那些用来教导女性的三从四德,并非尽数可以顺应当下。
甚至有些内容,说是封建糟粕也不为过。
修会女子学院所推崇的西学,乍看之下好像是鼓励人人行个体意志,颂扬个人自由。
但实际上呢?
这所谓的个人自由,无一不是建立在,对其他人的层层盘剥之上。
陆巍认为,那些布吞人与弗朗人,其用心之恶毒就在于此。
通过修会女子学院,他们所教导出的所谓新时代女性,个个宛若思想大家,对新国所暴露出来的问题,说起来滔滔不绝,分析得见微知著。
可然后呢?
她们的那些所谓布施、所谓开化,不过就是把那些迫害,从她们所能看到的人身上,转嫁到她们目光所不能及的人身上。
但她们并没有学会去思考,该怎么从根源上,解决这些矛盾。
她们被那些布吞人与弗朗人,灌输以西学的视角,去发现问题,然后套搬西学的答案,去解决问题。
一旦发现解决不了,便归咎于新国自古以来的传统。
如今新国的问题,真的是靠西学就能得以解决的嘛?
甚至现在暴露于新国的问题,西洋诸国自己解决了嘛?
陆巍认为不尽然。
甚至对他而言,由于长期涉足报业、电影、唱片这类行业的缘故。
他更能充分认知到,这种所谓的文化宣传攻势。
先从最能感受到西洋诸国,那奢靡作风的殷实人家开始,一点点灌以西学至上的思想。
随即自上而下,让这股风气逐渐蔓延至整个新国。
久而久之,一旦这所谓的西学,被整个新国所全盘接受,那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这一幕,在新国这五千年的历史中,并非没有记载。
书同文。
车同轨。
行同伦。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答案昭然若揭,但陆巍不敢细想。
对此,他没有任何办法。
只要对这西学,不问青红皂白,盲目推崇的风气还在,这一切就不是他一人所能改变的。
更别提那些布吞人与弗朗人,此刻正在不遗余力地,试图促成此事。
因此,他才反对鹿红尘将陆鸿渐送至西洋。
但到了最后,他也别无选择。
两害相较取其轻。
陆鸿渐身上的另一个秘密,若是留在新国,只会引出更大的祸事。
可他依旧难以接受,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被所谓的西学给腐蚀。
因此,当他发现陆鸿渐还在沉迷于相机的时候,他内心的怒火难以遏制。
试问还能有什么东西,比来自西洋诸国的艺术,更能将人腐蚀的****呢?
一直以来,对自家所引进的唱片与电影之中的内容,保持高度警惕的陆巍,想不到其他别的。
他可见的太多了。
于是,盛怒之下的他,直接断了给陆鸿渐的汇款。
饿一饿就能清醒了,至少陆巍他是这么想的。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同父异母的兄弟三人,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团结。
老二陆鸿鸣居然会瞒着自己,悄悄给老三打钱。
唉,没一个省心的。
此时,由于亡妻鹿红尘的缘故,至少面子上得与布吞人和弗朗人过得去的陆巍,驱车到达了修会女子学院的门口。
他会造访此地,是出于鹿呦呦的缘故。
或者说,是出于鹿呦呦所担任顾问的,那个戏曲活动社的缘故。
在修会女子学院里,会出现这样,以新国传统内容为主题的社团。
在陆巍眼中,多少有些事出反常必有妖。
另一边。
忍无可忍的陈凯,脖子上挂着牌子,找到了那屡次对他的剧本,提出修改要求的负责人。
负责人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圆眼镜,生的一脸尖酸刻薄。
她皮肤保养的极好,但眼角微显的细纹依旧暴露了她的年龄。
她一见到陈凯,还未等他开口,便率先出声质问。
“你是什么人?访客不能进这里。”
“你先别管我是什么人。
这戏,如果不按你那不说人话的破书来编。
照你的意思,就是要一直改下去咯。”
写了两天的陈凯,时至今日终于回过味来。
什么他妈的叫当代剧?
这哪里是他妈的什么当代剧?
这分明就是假借戏剧的名义,硬要自己这伙人,给那狗屁不懂的破书,量身订制一套戏码。
不止是自己,就连唐寅初和那群女学生,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当猴耍。
负责人看了眼陈凯,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讲的是什么事情。
“我从来就没有这么要求过,只不过是之前的内容都太过迂腐龌龊。
我并不希望你们在这些时日里,最后做出没有任何人会满意的无用功。
直接参考教导中的内容,更容易受世人推崇,也更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负责人又看了一眼陈凯脖子上的牌子,发现了唐寅初的名字。
“你就是那新顾问请来的外援?
本来这件事我就不赞成。
你若是办不成,那就别办了。
让你这样的人天天出入这里,究竟成何体统。”
“你......”
陈凯闻言攥紧拳头,试图压下怒火。
就在这时,待在门外的陆巍走了进来。
负责人抬头见是陆巍,立刻换了张面孔,对陆巍笑脸相迎。
陆巍与陈凯二人,彼此间并不认识。
可陈凯刚才口中的‘戏’,却激起了陆巍的兴趣。
于是,他便开了口。
“后生,你们二人刚才争论的是什么事情?”
陈凯见眼前的中年人,好像在此处颇有地位,于是便把有关戏剧的事,以尽可能对自己有利的夸张说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巍。
闻言之后,陆巍心中当下了然。
怪不得会有这戏曲活动社。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好一出当代剧啊。
既然已经知道是这个情况了,那自己肯定要插手此事。
陆巍转头看向负责人。
“既然这位后生说你缺乏明确的标准,那你能不能给后生一个准话,就立一张标准。
具体哪些内容不能有所涉及,哪些内容又可酌情考虑。
如此一来,二位若是日后再起争执,也能有所依据。
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这下就把负责人给难住了。
这标准一旦明确了,那还是标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