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屋顶上的画家猫

——当星空坠入番茄酱

在桃花巷,所有人都晓得,高二学生林小满的画笔好似会降下“血雨”。

美术课上,她刚给静物苹果涂上第一抹色彩,那朱红色的颜料竟陡然顺着画布汩汩流淌开来,将石膏像沾染得宛如凶案现场般可怖;写生桃花树时,群青与钛白在调色盘里激烈交锋,最终炸成漫天的灰雾。同学们纷纷打趣她的画乃“抽象派凶器”,就连最为温和的美术老师都不禁叹息:“小满啊,要不你换个社团试试?”

只有阁楼角落里的旧颜料不曾嫌弃她。

那夜,暴雨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当小满第 43次将画纸撕毁时,那锈迹斑斑的窗栓突然弹开。一只湿漉漉的橘猫,橘猫浑身毛发炸开如同火焰,似一团燃烧的绚丽夕阳般猛地闯入,嘴里叼着的并非老鼠,而是一支孔雀石绿颜料,嘴里颜料管滴落蓝绿色液体。

“这是……梵高用过的那支?”她拿起沾着猫口水的颜料管,瞧见上面的生产日期写着“1983”——比她出生的时间还要早二十年呢。

夜深了,小满的睡衣沾着斑驳颜料,背景里满地废纸团上画着扭曲的番茄与破碎的星空。

橘猫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小满的颜料箱。

它用爪子将赭石色推开,轻拍着群青,示意她去蘸取,尾巴尖卷动时仿若在发送着莫尔斯电码。当小满又一次把晚霞涂抹成烂番茄的颜色时,橘猫猛地甩动尾巴,横扫调色盘——钴蓝与钛白在画纸上绽放出如星云般的绚烂!

“你……是要当我的老师吗?”小满握着画笔的手微微颤抖着。

橘猫翻了个白眼(她无比确定猫是会翻白眼的),尾巴卷起她的手腕,“啪”地一下按向画纸。那一笔挥出了银河坠地般的磅礴气势,颜料竟在纸面自然地晕染出桃花巷的屋顶轮廓。

从此,凌晨两点成为了他们的秘密特训时间。橘猫稳稳地蹲坐在瓦片上,尾巴尖泛起淡淡的荧光:向左甩表示“透视错了”,卷成圈意味着“颜色太脏”,猛拍屋脊则代表“重画三十遍”。有一次小满想要偷懒,它直接叼来一只死老鼠放进她的颜料盒里——这可比任何教鞭都要有效呢。

晨曦中,穿围裙的少女趴在屋脊上作画,橘猫尾巴卷着画笔在调色盘指点江山。猫尾扫过的地方有荧光轨迹,颜料在画布上自动晕染出正在苏醒的桃花巷街景。

怪异之事始于梅雨季。

小满惊觉,橘猫偏爱的那些老颜料管似乎会“呼吸”——挤出的钴蓝在雨天会膨胀得如同水晶葡萄般晶莹,赭石色干涸后会形成如同猫爪印般的独特纹理。更为奇异的是那支孔雀绿:有一次她临摹《星月夜》时,颜料竟突然挣脱画笔,在画布上自行旋转出梵高式的涡流!

“你究竟是什么呀?”她抱起正在打盹的橘猫,发现它的肉垫上残留着靛蓝色的色素,仿若八十年代印刷厂的油墨渍一般。回应她的只有那轻微的呼噜声。直至某夜,小满跟着橘猫悄悄潜入巷尾那座废弃的印刷厂。月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洒落,映照在墙上一幅略显斑驳的油画上——那是一幅《向日葵》,署名处竟然印着清晰的猫爪纹!

暗门后,堆积着众多古董颜料箱,每支管身上都刻着“1983.春”。橘猫忽然直立起身,前爪在积满灰尘的调色盘上按下,整座厂房瞬间被璀璨的星光照亮。

破旧厂房内,无数发光颜料管如星河漂浮。橘猫蹲在倾倒的《向日葵》画框上,肉垫按着的调色盘升起螺旋光晕,映出小满震惊的脸与空中悬浮的复古颜料管。

老印刷厂曾经有一位天赋异禀的画师。

八十年代的桃花巷孩子们都记得,总有一个身着工装裤的男人在屋顶上作画,身旁伴着一只橘猫。他调配的颜料能够让晚霞永久地凝固在画布之上,他画的桃花能使患有哮喘的孩童呼吸变得顺畅。然而,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厂房突然燃起大火,人们只挖出了一只被烧得变形的颜料箱和半截如同猫尾巴的雕像。

“那是你的前世吗?”小满轻轻抚摸着橘猫那残缺的左耳。

猫爪猛地拍开了 1983年的旧报纸,社会版的角落里有一则新闻:《印刷厂纵火案告破,嫉妒的同事承认作案》。泛黄的铅字在月光下缓缓蠕动并重新组合,最后化作了荧光文字:“帮我完成《夜桃百景图》。”

那夜,小满首次目睹颜料的复活。橘猫的尾巴蘸着青金石粉在夜空中划动,巷内所有的桃花树竟无风自动,花瓣如同胶片显影般浮现出八十年代的美好光影:穿着工装裤的画师正怀抱着幼猫,在屋顶上精心勾勒着银河。

厂房内出现了双重时空的画面并被分割为上下两部分:上方是1983年雨夜,年轻画师抱着橘猫在屋顶作画,下方是现代场景,小满在同一位置挥笔。两代人的颜料在夜空中交汇,形成贯穿时空的桃花星河。

毕业展当日,小满的画作被挂在了厕所旁边。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掀开了《夜桃百景图》的遮布,橘猫忽地跃上展台,碰倒了颜料桶。孔雀绿、茜素红、群青在画布上肆意流淌,整面墙开始微微震动——八十年代印刷厂的星空从颜料中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评委们惶恐地看到:

画中的桃花伴随着音乐轻轻开合,猫形星云在银河中悠然漫步,颜料凝结的露珠滚落地面后,竟长出了迷你的向日葵。最为震撼的是画面的中央,现代的小满与八十年代的画师背靠背地作画,两只橘猫的尾巴连成了一个∞符号。

“这并非绘画,”馆长扶正了眼镜,“这是用色彩重塑现实。”

此刻,真正的橘猫正静静地蹲在美术馆的穹顶之上,尾巴尖垂下由光斑组成的“1983 - 2023”。当《我的猫导师》被移入中央展厅时,它化作了一缕温暖的金雾,悄然消散在晨光之中,只在画框的角落留下了带着荧光的猫爪印。

美术馆内《夜桃百景图》正在“生长”,颜料藤蔓爬出画框缠绕立柱,星空流淌到观众脚下。小满仰望穹顶,看见橘猫化作光粒子消散,1983与2023的数字在猫耳位置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