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濠江暗涌

1941年秋,香港油麻地避风塘。

【汉奸骂名】

苏明月踩着三寸高跟鞋踏进莲香楼时,先听见茶盅砸地的脆响。

“呸!和服穿不够,还裹着东洋缎!”穿香云纱的老妇将《华侨日报》拍在桌上,头版照片里她正与佐藤三郎共赏能剧,金丝旗袍在镁光灯下泛着蛇鳞般的冷光。

苏明月突然击盏而歌:

“【乙反中板】

冷茶照影双泪垂,胭脂马踏碎明月辉

纵有银簪绾青丝,难辩忠奸乱世戏

【转滚花】

且看那金丝线,绣得尽六国相印

绣不全,故园荔枝红透三月天!”

唱至“荔枝”二字时指尖叩桌,暗号震落梁上灰尘,露出地下党暗绘的澳门水道图。

虾饺蒸笼腾起的热气中,沈鹤鸣看见镜中倒影分裂——苏明月优雅地抿着普洱茶,自己却在意识里撕扯着报纸。那篇《红伶媚日录》用粤语俗谚写道:“戏子无情过胭脂马”,配图正是他在浅水湾溅血的侧脸,却截去了手中八斩刀。

“苏小姐的杏仁露。”伙计重重摔下瓷碗,糖水泼在鎏金手包上。沈鹤鸣本能地摆出咏春问路手,却被苏明月压住腕子。她蘸着糖水在桌面写“玉簪”,忽然听见二楼传来《旱天雷》的扬琴声——这是地下党的接应暗号。

【云吞密码】

后巷云吞面店的竹升压面声,盖住了货轮汽笛。

“走葱走韭,加勺虾籽。”苏明月叩响松木桌板,暗语让老板瞳孔微缩。灶台忽然移开,露出通往地窖的暗道。沈鹤鸣嗅到熟悉的陈皮香——这竟与素娥熬红豆沙用的十五年陈皮同源。

叶准正在昏黄灯下拆解勃朗宁手枪,白发辫缠着朱砂符咒。他推来双皮奶,奶皮下藏着澳门通行证:“广州八和会馆的锣鼓钗,全指着你这根‘玉簪’开箱。”忽然用咏春黏手按住苏明月脉门:“这位兄弟的杀气压住魂魄了。”

沈鹤鸣惊觉被识破,八斩刀已抵住老者咽喉。叶准却翻腕亮出素娥的银簪:“那姑娘托梦说,让你莫被恨火焚了心。”簪头点翠蝴蝶突然脱落,露出微型胶卷——正是三号码头布防图。

【双魂渡劫】

深夜的货仓区,沈鹤鸣独战七个日本特工。当他的八斩刀刺入第三人心脏时,忽然听见孩童的粤语谩骂:“汉奸婆!”分神间,军刺已划破苏明月左肩。

沈鹤鸣突然夺过苏明月声带嘶吼:

“【霸腔滚花】

我本是珠水岸边擒龙手,谁料魂渡香江作楚囚八斩刀劈开修罗道,血染白鹅潭月如钩!

【快中板】

莫道红船无义桅,且看这

三千浪卷倭寇头!”

每句唱词皆伴骨裂声,最后“倭寇头”三字出口时,刀尖正挑起敌寇首级。

血染的金丝旗袍碎片飘落,露出内衬的月白杭绸——这原是素娥的嫁衣料子。沈鹤鸣暴喝一声,竟使出禁招“红船十八跌”,将敌人颈椎逐个踏碎。最后一人掏出的不是手枪,而是《南华日报》刊登的“汉奸”特辑。

“你们懂个屁!”沈鹤鸣用日语嘶吼,折断报纸的手却突然被苏明月控制。她夺回身体后,用粤剧【口古】念白:“且看三更后,月落潮平。”暗处飞来三枚柳叶镖,将残敌钉在货箱——正是叶准的飞钹手法。

【涅槃暖意】

澳门渡轮鸣笛时,苏明月在底舱褪下染血旗袍。沈鹤鸣在意识深处看见素娥的银簪插在舱板,正将月光折射成北斗七星。叶准推门而入,端来的不是汤药,而是装在菠萝包里的电台零件。

“尝尝,鸡仔饼夹咖喱鱼蛋。”老者将广式点心摆成八卦阵,“恨火煎心时,就想想西关的艇仔粥。”忽然用咏春寻桥手按住她双肩:“那位兄弟,八和子弟等你带他们回家。”

苏明月望着素娥银簪轻吟:

“【南音】

一缕芳魂随江去,半面残妆对月描

玉簪虽断香犹在,红豆成灰恨未销

【转二黄】

且将霓裳换战甲,敢教梨园起狂飙

待到木棉擎天日,再共君

泛舟白鹅潭,重唱《紫钗记》渡鹊桥。”

唱至“鹊桥”时,澳门海岸线恰跃出朝阳,将她影子拉成沈鹤鸣的武生身段。

汽笛长鸣中,沈鹤鸣第一次放任苏明月的泪水流淌。月光穿透舷窗,将两人影子投在舱壁——分明是素娥在梳头,苏明月在执枪,而他正在打小念头。三种命运如粤剧排场,在澳门咸风中悄然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