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折痕与裂缝

1.包裹

春天的雨总是来得突然。

那天下午,我正趴在书桌前,试图用露露教我的方法折一只会扇动翅膀的蝴蝶。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不规则的摩斯密码。手指下的彩纸已经折了七次,却在第八道折痕处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就像我和露露之间,那些断断续续的对话,总是差一点就能完整。

门铃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快递员递来一个扁平的包裹,牛皮纸包装上贴着国际邮单,墨水的字迹被雨水晕染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寄件地:法国,巴黎。

我的手指在包裹边缘停顿了两秒,才小心翼翼地拆开。

层层防震泡沫下,是一盏纸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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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灯笼

它比我想象中还要轻,骨架是用细竹条编成的,灯罩上晕染着淡粉色的樱花图案,每一片花瓣的渐变都自然得像是天生就长在纸上。

我把它举到窗前,阴天的光线透过纸面,在地上投下一片朦胧的粉。灯笼的底部藏着一行小字,用极细的毛笔写着:

「风会带它去该去的地方。」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谁。

露露曾经在视频里提过,她正在学一种叫“浮世绘技法”的纸艺,需要用毛笔蘸水彩,在湿润的纸面上一点点洇染。“最难的不是调色,”她当时说,“是控制水分的多少。水太多,颜色会糊;水太少,又晕不开。”

就像我们现在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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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视频

当晚,我收到了露露的视频邀请。

屏幕亮起的瞬间,我愣了一下——她身后的背景不再是旅馆单调的白墙,而是一间宽敞的工作室。木架上堆满各色彩纸,墙上挂着半完成的折纸作品,一盏和我手中一模一样的樱花灯笼悬在窗边,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

“我和师傅在巴黎开了间教室。”她的刘海长了些,低头整理纸张时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但当她抬头笑起来时,眼睛依然亮得像那年公园路灯下的模样。

我们聊了很多。她告诉我教室开在蒙马特高地附近,每天都能看到街头画家在广场上作画;说有个法国老太太每周都来学折纸,却总把千纸鹤折成胖鸽子;说巴黎的春天来得比国内晚,樱花现在才刚开。

我给她看我书桌上越来越多的折纸作品,给她看松田老头最新送我的金箔纸,给她看我用废纸折的“失败品博物馆”。

时间过得很快,窗外的雨停了又下,直到她那边的天色开始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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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未问出口的问题

“韩烨。”露露突然叫我的名字,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如果我现在回来…你会等我吗?”

屏幕在这一刻卡住了。

她的画面凝固成一个模糊的色块,嘴唇半张着,像是还有话没说完。我等了十几秒,网络才恢复,但她的表情已经变了,话题也转到了明天要教的折纸课程上。

我没有追问那个被打断的问题。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何师傅确诊肺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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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折痕

夜深时,我又拿起那盏灯笼。

手指抚过灯罩上的樱花,发现其中一片花瓣的轮廓比其他地方更硬——那是纸张反复折叠后留下的痕迹。露露一定是在某个步骤失败了,又小心地拆开重折,才留下这样细微的差别。

我把灯笼挂在床头,关掉所有灯。

黑暗中,樱花图案在墙壁上投下淡粉色的光斑,随风轻轻摇曳,像是真的有一棵樱花树在房间里生长。

手机屏幕亮起,是露露刚发来的消息:

「灯笼要挂在通风的地方,纸会记得风的味道。」

我没有回复。只是看着那些光影在墙上晃动,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有些折痕,一旦留下,就再也抚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