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由与死亡

夜深，临时搭建的棚屋中，油灯的光芒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雷恩，诺奇，罗杰，还有略显局促的托林，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屑味和未散尽的烤肉香，气氛却有些凝重。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一项新的法案要宣布。”

雷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份量。

他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诺奇挺直了背脊，罗杰的表情带着一丝探究，托林则显得有些紧张。

“灰石镇要发展，单靠热情和一时的饱腹是不够的，”雷恩继续说道，“我们需要一套能够长久激励人心的制度，一套能够让所有人都拼尽全力的制度。”

他顿了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我决定，从这个季度开始，我们将评选产出最高和最低的农奴。”

“产出最高的一户，其所有直系亲属，将立即解除农奴身份，成为灰石镇的自由民，并且会获得领地的额外奖赏。”

众人闻言，都微感惊讶。

自由民的身份，对那些世代为奴的人来说，无疑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通过这样的方式解放农奴，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可谓闻所未闻。

“至于表现最差的农奴……”

雷恩的语气沉了下来，棚屋内的温度仿佛也随之降低了几分：“他将被剥夺在灰石镇的一切权利，成为一名斥候，负责深入死亡焦土，为我们探查前方的危险。”

此言一出，罗杰倒吸一口凉气，托林更是脸色微变。

深入焦土的斥候，那几乎等同于送死。

提坦抱着他的账册，一直安静地站在雷恩身后，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这样的惩罚，是否……还是太过严厉了？”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农奴们初到此地，对未来本就心怀恐惧，若是再施以此等酷烈手段，恐怕会激起他们的……”

“他们的不满？”

雷恩打断了提坦的话。

“提坦，你认为这很残忍，是吗？”

提坦低下头，小声道：“属下不敢妄议大人的决策……”

雷恩平静地摇摇头：“舍不得牺牲，舍不得付出代价，无止尽的仁慈，最后的结果只能有一个......”

“那就是带着仁慈和天真，一同被焦土吞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每一寸都浸透着失败者的鲜血和哀嚎！”

“农奴们来到焦土，心中本就充满了怨怼和不安，如果我们不通过这种极端的手段，逼迫他们，也逼迫我们自己，将每一分潜力都压榨出来，那么，一旦错过了这最初的冬耕时机，我们无法积攒足够的粮食，等待我们的，只有饥饿、混乱，以及和前人一样的结局！”

棚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诺奇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道：“说的没错，慈不掌兵，我们如今的处境，不容许有任何侥幸。”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骑士，他深知纪律和效率的重要性。

托林也用力地点了点头：“父亲也常说，铁匠铺的炉火若是不够旺，就炼不出好钢，我想，治理领地也是一样的道理。”

罗杰，这位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流民头领，此刻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他想起了在格里芬子爵麾下的那些绝望日子，想起了那些因为饥饿和混乱而死去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大人，我赞同您的决定，与其温吞吞地等死，不如拼死一搏！”

提坦沉默了，他仔细回想着雷恩的话，以及众人脸上的决绝。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领主大人的决断，或许才是最理智，也是唯一能够带领他们活下去的道路。

“属下明白了。”

提坦再次低下头，但这次，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份释然。

“很好，”雷恩环视众人，“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么，就由提坦将这项新法案颁布下去，即刻生效！”

法案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灰石镇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农奴们听到自己有机会成为自由农时，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但当听到那残酷的惩罚时，那光芒又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自由的诱惑和死亡的威胁，像两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短暂的骚动和议论之后，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这沉默爆发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灰石镇的田垄间，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劳作声。

农奴们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挥舞着锄头，动作迅猛而有力，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每个人都拼尽全力，生怕自己成为那个被送入死亡焦土的倒霉蛋。

土地开发的效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提升着。

雷恩站在田埂上，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

他明白，这种靠恐惧驱动的效率，并非长久之计。

他注意到，农奴们只是机械地翻耕、播种，对于土地的保养，却毫无概念。

“修提先生，”雷恩找到了正在指导农奴辨认草籽的修提，“我发现，大家似乎并没有给土地沤肥的习惯？”

修提闻言，一脸茫然地看着雷恩：“大人，沤肥？那是什么？”

雷恩心中了然，看来这个世界的农业技术，比他想象的还要落后。

“就是……用一些东西，让土地变得更肥沃，这样种出来的粮食才能更多，更好。”

雷恩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

修提还是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困惑：“土地的肥沃与否，还是要指望日冕女神的赐福，我们凡人，又如何能改变？”

雷恩耐着性子继续引导：“不不不，我们还是有些办法的，比如，用人和牲畜排泄出来的粪便……”

“噗——”

修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老迈的双眼古怪地看着雷恩，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大、大人，您……您说的是那些……污秽之物？”

他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的，”雷恩肯定地点头，“如果处理得当，那些东西，可是能让土地增产的好宝贝。”

修提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位尊贵的领主大人，为何会对那种腌臜不堪的东西产生兴趣。

“大人，恕老朽愚钝，”修提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些粪便……除了肮脏和恶臭，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用处。而且，领地之内的一切几乎都要归您所有。”

“所以，哪怕是路边的……粪便，理论上，也是属于您的私有财产，您若是想要，自然可以随时取走。”

雷恩听得直翻白眼，连忙出声打断：“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只需告诉我，领地内所有人和牲畜的粪便，我是否可以统一收集处理？”

“这……自然是可以的，大人。”

修提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恭敬地回答。

雷恩随即命令提坦发布新的公告：“通知各家各户，从即日起，所有人畜粪便，需统一收集起来，领主大人将亲自教导大家一个变废为宝，肥沃土地的秘法！”

公告一出，再次引起了轰动。

“什么？收集粪便？领主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听说是要用来肥沃土地，这怎么可能？粪便那东西，又脏又臭，撒到地里，庄稼不都得被烧死？”

提坦也是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通领主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杰更是直接找到了雷恩，脸上写满了担忧：“大人，牲畜的粪便若是直接用到田里，会灼伤作物的幼苗，这是我们庄稼人代代相传的经验，您这么做，恐怕会毁了我们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土地啊！”

诺奇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大惊失色，他急匆匆地冲进雷恩的棚屋，脸上满是焦急和不赞同。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高亢，“收集粪便？还要亲自处理？这成何体统！”

“你可知道，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其他的贵族会如何看待你？辉耀家族的脸面......”

说到这里，诺奇忽然不再出声。

他只是担心雷恩作为领主的威严，至于辉耀家族的脸面，现在的他其实已经不甚关心。

雷恩拍了拍诺奇的肩膀，缓声道：“诺奇老师，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你们的观念，有些太过陈旧了。”

“身为领主，为领地的发展贡献力量，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干点脏活累活，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雷恩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是真的有办法，将那些看似无用的粪便，变成能让土地增产的‘黄金’！”

见几人依旧满脸怀疑，雷恩不再多言。

“提坦，你现在就带人去收集一些新鲜的粪便过来，越多越好！同时，召集所有领民，到镇外的空地集合！”

“我要亲自演示给他们看，让他们亲眼见证，奇迹是如何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