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十娘走南闯北,自认看过世面,可实打实的看着寻芳手里的一万八千两的交子,她还是有些梦里的感觉。
一万八千两啊,一幅作品就卖了一万八千两,她家荀娘子,定是一等一的厉害了!
寻芳开小春满的时候,在官府按揭的名字叫荀芳,这是玉姑娘的本家姓,小春满成立后,她也就成了苏杭城闻名遐迩的绣娘荀芳荀娘子。
殷十娘还有几分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的茫然:“东家,我们真的挣了这么多银子吗?”
“一万八千两,还是苏杭第一大当铺的印章,错不了的。”寻芳笑着说道,她取下了居中挂着的“梅花小鸟”。
然后,拆了框架,拿出了里面的缂丝作品。
这三年,殷十娘将它保护得很好,上面连一点灰尘都不曾有,色泽也是一点也没有暗淡。
“辛苦了。”寻芳将它折叠好,“明天就将她送到罗府去吧,三千两,也足够秦氏牙疼的了。”
“好。”殷十娘点头。
寻芳又打量了一番这家小店,这是她被关在芳园第二年冬,卖了自己积攒的三幅绣品换来的一个门面,这门面不大,但是价格却不低,三年来,虽是小本生意,但是碍于她本身绣品品质高,倒也养活了殷十娘,也回了本,还小有积蓄。
“明日里去牙行找个人,将店面租了出去吧!”
寻芳转身,又将三千两单独拨给殷十娘,“这三千两你拿着,给你和孩子置办宅子用。”
寻芳各项安排,让殷十娘先是一愣,然后,一脸慌乱:“东家,您……您是打算以后都不开店了吗?”
“当然不是。”寻芳笑着摇头,“而是要换个地方,我们去京城开店,这些交子你且带着,就跟着漕运的船只去京城,到了京城,你且仔细看看,瞧瞧,再选个不错的位置,将我们的小春满开起来。”
“这……”殷十娘一时间有些愣愣的:“那……那我怎么联系您?”
“你开好了店铺,挂好牌子,我差不多就去京城了,我会去找你的。”寻芳浅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心里盘算着呢,你放心大胆的买铺子,开店就是了。”
“好。”殷十娘点头,“那这些绣娘……”
“愿意去的就都带去吧,不愿意去的,就散了吧,她们在这里三年,也学了些本事,可以独立了。”寻芳不愿意强留。
“可是……您在苏杭城经营了三年,现在口碑名气俱在,就这么关店是不是……”
“小春满现在秦氏惦记了,就不是一幅“梅花小鸟”这么简单。这个女人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是冲着我来的,小春满一天不关门,她就一天不会消停的。”
殷十娘一脸自责:“都是我,我不该招惹她,我……”
“十娘,你不要自责,这和你本身就没多少关系,并且,你也看到了,我这双面异形异色绣,本来就不是冲着苏杭城来的,我们小春满关门是迟早的事情,去京城是我早就想好了的,只等赚够了钱,我就准备关了这家小春满的,只是,提前了一点点而已,不碍事。”
殷十娘这才松了口气:“那……东家就不怕我揣着银子跑路了吗?”
“我们都合作三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的,交子你都拿好了,不用替我省银两,只要在京城将小春满开起来就好。”
殷十娘顿时一脸严肃,拍着胸脯道的:“娘子放心,人在钱在,小春满也在。”
“好。”寻芳笑着点头,“过个三五天吧,我会出来一趟,到时候,你应该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到时候见。”
“好。”
殷十娘知道寻芳要走了,她匆忙从柜子里拿了两罐小食,“这是东家您最爱吃的玫瑰酱,我特意托漕帮的兄弟捎回来的,您且拿着。”
“嗯。”
寻芳笑着接过,这才转身没入了人群中。
东西坊市热闹非凡,她低着头,并不打眼。
一个矫健的身影自寻芳离开小春满后,就跟了上去,寻芳并未回头,只是步履匆匆,待穿过东市,又回到西市,在一个漆黑的巷子,她突然一个折转,跟踪的人猝不及防,急忙躲闪,待重新回头,寻芳早不见了踪影。
赵庭安站在人来人往中,手里还捏着寻芳包好的绣品,淡淡的幽兰香在他的鼻尖萦绕,他笑了:
“还真是只有趣的猫儿,是我大意了。”
赵庭安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寻芳从一侧黑色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她将身上的衣服反穿,然后直奔西市。
三更鼓响,已然是子时后了。
荷枝听得“咚咚咚”的声音,立刻起身开了灯,悄然挪动柜子,看到寻芳钻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嗯,路上遇到了点事儿,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寻芳爬出来,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又散了头发上的布条,荷枝立刻取了热水来给寻芳吸收擦拭身子
“小姐您还是不要每次都这么晚出去了,奴婢担心您。”
“放心吧,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这样子,谁还认得出来呢!”寻芳将脸上厚重的妆容卸掉,又仔细的清洗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就是遇到了个自作聪明的家伙。”
“啊!”荷枝惊讶,“可是欺负小姐您了?”
“不是,他啊,就是想追我,不过,那刺绣上的幽兰香是特调的,一路留香,我在东西两市装了一圈才摆脱了他。”
寻芳躺在窗边的小塌上,荷枝慢慢给她洗头发:“要不说奴婢担心您呢,这大晚上的,这要是出事儿了,您叫奴婢怎么办?”
“明日开始,就将房间熏香换成梅蕊吧。”寻芳没接话,转移了话题。
荷枝跺跺脚:“小姐,奴婢在和您说事儿呢,您就是这样,每次都是漫不经心不着调的样子,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奴婢……奴婢……”
荷枝说了半天也没说上什么话来,只快速的洗头,抓挠的力度明显重了几分,寻芳龇牙咧嘴:“痛痛痛,我的小姑奶奶,我知道了,我以后尽量只在秦氏去寺庙上香的时候再出门。”
荷枝这才笑着道:“这还差不多。”
洗了头,荷枝开了窗,将洗头水直接往下一泼。
外面就是永定河引来的一条小分支,自苏杭城里穿梭而过。
苏杭城依山傍水,条条街,处处巷,可见桥,可见小河流淌而过。
芳园的绣楼就是临水而建,整个罗府内,有七条小河穿梭而过。
荷枝的水泼下去,将他淋了个透彻。
“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泼水啊!”
伴随着少年的怒吼声,荷枝迅速将窗户关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低声喃喃道:“不怪我不怪我,是你自己非得大半夜的跑人家楼下的。”
寻芳觉得好笑,可这芳园却亮了好几盏灯。
寻芳也挑了灯芯,复又开了窗往下看。
白雪皑皑,就连水面也泛着一层银白的涟漪,她看不清少年的面容,但是那熟悉的声音却让她忍不住蹙眉。
好一个赵公子,只怕买绣品是其一,其二便是要守着这芳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