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御膳杀机
咸淳七年腊月廿三,临安城细雪压断了紫宸殿西庑的冰凌。沈鹤鸣跪在御膳房墨玉地砖上,指尖拂过越窑青瓷冰裂纹梅瓶——这官窑秘色瓷瓶身二十八道开片,每片裂纹都沿着孔雀蓝釉里的金丝铁线延展,正是理宗朝赏给沈家的“膳正令”信物。
“沈大人,官家传膳。”黄门侍郎的皂靴踏碎檐下凝霜,腰间蹀躞带七事在雪光里泛着冷意。
沈鹤鸣掀开錾金云龙纹食盒,十二道祭灶宴依次排开:主位的蟹酿橙用吴山泉水冰镇着,银丝罩上嵌着螺钿二十四节气图;配膳的莲房鱼包盛在定窑白瓷仰莲盏中,盏底暗刻着《膳经》里“鱼戏新荷”的纹样。
突然,雕花银箸在蟹膏表面凝出细小青珠。沈鹤鸣瞳孔骤缩——这分明是《证类本草》里记载的“鬼笔鹅膏”毒蕈遇热析出的髓液!
“鹤鸣快走!”父亲撞开侧门,绯色公服前襟浸透黑血,腰间“光禄寺正卿”的鎏金银鱼袋竟被利刃劈作两半。身后追兵黑衣劲装,面覆獬豸纹铁甲,手中链子枪绞碎漫天飞雪。
沈鹤鸣旋身踢翻膳桌,三十八道御膳化作漫天星雨。醉枣嵌进刺客眼窝爆出紫红浆液,水晶脍缠住链枪迸出冰碴。他抄起梅瓶撞向地窖铜门时,忽闻脑后金刃破空声——三棱透甲锥擦着耳际钉入柏木梁柱,淬毒的尖刺离喉头仅差半寸。
第二节·梅魄惊变
暗河腐臭的水汽里混着血腥味,沈鹤鸣蜷在运泔水的乌篷船底。胸前刀伤浸透中衣,血水顺着梅瓶冰裂纹渗入釉面,竟在瓶身勾出北斗七星的荧光。追兵火把映红水道,他忽然看清瓶底“绍兴十年”的款识正在扭曲——金丝铁线重组为蝌蚪状密文,恰似《洞霄图志》里记载的上古殄文。
“逆贼在此!”
链子枪破船而入的刹那,梅瓶突然迸发青光。沈鹤鸣感觉肋骨如春蚕抽丝般重塑,喉结化作天鹅绒般的肌肤。追兵惊骇的面容倒映在水波间——分明是个穿月白织金锦褙子的女子,鬓边还簪着带血的玉梅。
第三节·河坊初遇
民国二十年清明,杭州清河坊的晨雾裹着茶香。
沈玉簪在四拐角青砖墙下睁眼,墨绿织金缎旗袍沾满狮峰嫩芽。她踉跄撞进“王润兴”酒楼后巷,见三个黑皮警拖着个姑娘——那姑娘梳着元宝髻,蜜合色短袄下露出银红撒脚裤,腕间九曲连环银跳脱叮当作响。
“苏明月!你往张督办席面送的龙井虾仁里掺砒霜,还敢反抗?”
“放你娘的罗圈屁!”被押的姑娘突然旋身,银跳脱甩出蚕丝缠住警棍:“姑奶奶要是下毒,定要用断肠草配鹤顶红,哪会浪费上好的信石!”
沈玉簪指尖发颤——这招“千丝绕指柔”,分明是南宋时苏家不外传的绝技。她鬼使神差举起梅瓶,瓶身映着朝阳在地上投出八卦阵图。民国杭州城的“王润兴”匾额和南宋临安的“苏家酒楼”酒旗重叠了......
第四节·蟹酿奇缘
当夜鼓楼巡捕房铁窗结霜,苏明月正用银簪在墙上画《山家清供》的食谱解闷。忽闻窗外飘来熟悉香气——蟹粉混着陈年花雕的馥郁,正是苏家秘传的“醉蟹吟”。
“雪夜寒重,姑娘可愿共饮?”沈玉簪翻窗而入,月白旗袍下摆绣着缠枝牡丹,行动间暗香浮动。她打开描金食盒,取出用棉套裹着的青瓷盖碗:“吴山泉冰镇过的蟹酿豆腐,佐以十年陈糟烧。”
苏明月舀起一勺怔住:“这豆腐里掺了九制陈皮?”
“南宋古法,需取太湖蟹八跪二螯,佐以橙齑姜醋。”沈玉簪转动梅瓶,月光透过冰裂纹在墙面映出临安御街图,“若姑娘肯教我千丝手,我便告诉你真凶如何用明矾改换银针颜色。”
第五节·金兰结义
七日后子夜,城隍庙供桌上的梅瓶渗出蓝光。苏明月扯开沈玉簪的立领,指尖抚过锁骨处的烫痕:“这伤疤......莫不是光宗朝御膳房特有的双耳铁锅所伤?”
“苏姑娘对男子身体倒是熟稔。”沈玉簪擒住她手腕,却见对方突然贴近。
“心跳快了三拍,耳后泛起胭脂色。”苏明月笑着咬破指尖,“管你是狐媚子还是画皮妖,这姐妹我认定了!”
两人血珠滴入梅瓶的刹那,冰裂纹中腾起幽蓝火焰。窗外惊雷劈开古柏,墙上影子交叠成古篆“歃”字。沈玉簪忽觉掌心发烫——苏明月腕间银跳脱浮现出蝌蚪文,竟与梅瓶密文同源。
第六节·流霞初绽
谷雨那日,“流霞记”的匾额在河坊街揭了红绸。
沈玉簪立在二楼轩窗边,月白旗袍外罩着墨绿纱衫,发间玉梅簪与梅瓶冰裂纹遥相呼应。她转动瓶身,墙面浮现出临安御街的盛景:酒旗招展的三元楼前,戴芙蓉冠的道人正在卜卦。
“掌柜的看呆了?”苏明月穿着新裁的竹叶青旗袍闯进来,腰间银跳脱换成了翡翠十八子,“快瞧瞧这料子,我可是把张督办家的湘绣屏风拆了重染的!”
沈玉簪玉簪轻点虚空:“你看这银匠铺的位置......啊!”
学徒阿四举着《申报》冲进来:“湖滨饭店又出命案!死者攥着咱家的盘香扣,指缝里还有宋瓷碎渣!”
苏明月夺过报纸冷笑:“第三个了,每次命案都带着南宋物件。”她突然扯开沈玉簪的旗袍下摆:“上回你说梅瓶月圆时能穿回去?”
窗外春雨渐急,梅瓶上的血渍突然游走成星图。
第七节·束腰之困
谷雨后的清晨,“流霞记”二楼飘着杭纺绸缎的浆香味。沈玉簪捏着西洋束腰的鲸骨,指尖被铁钩划出一道血痕。月白衬裙滑落腰间,露出后背蝴蝶骨上一道淡红疤痕——正是南宋御膳房双耳铁锅烫的旧伤。
“掌柜的这是要学赵飞燕掌上舞?”苏明月斜倚门框,蜜合色玻璃纱旗袍下翡翠珠链叮咚作响,枣泥麻饼的碎渣沾在唇角:“这西洋劳什子,不如咱老祖宗的诃子裙自在!”
沈玉簪耳尖泛红,天青缎带绕了三圈仍系不紧。苏明月突然贴上来,温热的掌心按住她后腰:“吸气——”玉带猛地收紧的刹那,沈玉簪踉跄跌进对方怀里,玉梅簪勾住苏明月襟前盘扣。街对面绸缎庄伙计假意擦拭橱窗,眼珠子却粘在她们身上。
第八节·梅瓶藏月
子夜的雷峰塔钟声惊起宿鸦,沈玉簪握紧发烫的梅瓶。冰裂纹中渗出星辉般的碎光,在墙面勾出临安御街的轮廓。她忽然被苏明月从身后环住腰肢:“沈姐姐这般盯着星图,莫不是想情郎?”
“松手!”沈玉簪肘击后撤,却见对方灵蛇般缠上来,银跳脱已勾开她领口盘扣。
梅瓶突然迸发青光,两人跌入时空漩涡的刹那,苏明月在她耳畔轻笑:“让我看看宋朝儿郎......”
水雾散尽时,御街晨雾里传来卖花声。沈玉簪惊觉自己仍着月白杭纺旗袍,苏明月倒是变成了戴方巾的公子打扮。
“奇也怪哉!”苏明月扯开她高领细看喉部,“说好的变回沈公子呢?”
沈玉簪抚过梅瓶上新出现的朱雀纹:“许是血契未破,又或是...”她忽然顿住——远处巡街卒的链子枪,与当年追杀自己的兵器形制完全相同。
第九节·老宅惊魂
斑驳的沈府匾额斜挂门头,沈玉簪忽觉梅瓶灼手,瓶身显出血书:“冤雪方见月”。
寒光破空而至——黑衣杀手的面甲獬豸纹,与当年如出一辙!
“蹲下!”沈玉簪扯开旗袍高衩,修长双腿绞住杀手脖颈。
第十节·胭脂作画
民国晨光透进绮窗时,苏明月正在给沈玉簪描眉。“这般好皮囊,莫说男子,”她蘸着胭脂在对方锁骨画梅,“便是西子湖边的交际花也要逊色三分。”
沈玉簪偏头避开:“莫要胡闹。”
“昨夜在宋朝,你使那招‘梅雪回风’时,”苏明月突然贴近她耳畔,“裙摆掀得比天香阁头牌还高。”指尖顺着脖颈下滑,“那杀手临死前看得眼都直了。”
学徒阿四的惊呼声打破旖旎:“掌柜的!梅瓶里长出新裂纹,像个人字!”
沈玉簪抚过冰裂纹,忽然顿悟:“这梅瓶在记功德——待‘人’字成‘天’字时,便是我沉冤得雪之日。”她转头看见苏明月在镜前试穿她的衬裙,“你做什么?”
“提前适应呀,”苏明月抛来媚眼,“等沈公子恢复男身,这旗袍可都归我......”
窗外忽然落起太阳雨,梅瓶上的朱雀纹睁开第三只眼。
第十一节·阴阳锁
子夜城隍庙烛火摇曳,沈玉簪盯着梅瓶新裂的纹路。苏明月银跳脱缠住青铜香炉,青烟凝成太极图:“瞧这裂纹走向,正合《云笈七签》的阴阳锁!”
她突然扯开沈玉簪衣领,指尖点着锁骨朱砂痣:“阴跷脉要穴藏着保命符,你爹早算计好了!”
梅瓶映出八百年前幻象:幼年沈鹤鸣在地窖往瓶身滴血,墙面朱砂咒文森然:“沈氏子若复男身,血脉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