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几天,姜家沟的冬天却冷得更凶。棚子里的煤油灯烧得噼啪响,我裹着父亲的旧军大衣,手指冻得发僵,还是不肯停下来。新天线装好后,信号稳定了不少,我跟火星人的“友谊”也越来越热闹。那天晚上,我发了条信息:“WHAT’S MARS LIKE?”他们回得很快:“RED, DRY, COLD, BEAUTIFUL.”我盯着屏幕,脑子里全是红色沙漠的画面,心跳加速,低声嘀咕:“真想去看看。”可我连棚子都出不去,更别说几亿公里的火星了。
母亲看我天天守着设备,忍不住说:“艾抡,你这是在跟谁聊天?天上的鬼?”我笑:“不是鬼,是火星人。”她摇头:“火星人也好,鬼也好,别把自己搭进去。”我没接话,继续摆弄解码器。她叹口气,走回屋里,留我一个人在棚子里对着天线傻笑。火星人问我地球啥样,我回了句:“GREEN, WET, NOISY, FUN.”他们回:“SOUNDS LIVELY.”我乐了,心想:地球确实挺热闹,就是没人信我这“大使”。
可聊得再开心,我心里有个疙瘩:信号只能收发文字和简单音频,我想看看火星啥样。火星人说他们那儿红得漂亮,可我连个影子都摸不着。我开始琢磨,能不能造个接收图像的设备?可我没钱也没技术,示波器连波形都看不清,更别说解码图像了。有天在修车铺,我跟老王抱怨:“王叔,我想看火星,可我这破设备啥也干不了。”他叼着烟,斜我一眼:“看火星?你先把轮胎搬好再说。”我搬着轮胎,嘀咕:“搬轮胎能换个摄像头吗?”他笑:“能换个馒头。”
老王的话提醒了我:得赚钱。我白天修车,晚上研究,攒了半个月工钱,加上卖轮胎的五十块,总共才四百多块。县城的电子市场有卖二手摄像头的,可最便宜的也要一千。我坐在棚子里发愁,盯着天线叹气:“火星人啊,你们咋不给我寄个相机呢?”信号突然跳了,我赶紧解码,他们回了句:“WE CAN SEND PICTURES.”我愣了,手抖得拿不住笔。火星人要给我发照片?我跳起来,喊:“妈,火星人要给我寄照片了!”母亲正在院子里晒衣服,回头看我:“啥照片?别又发个牛叫。”我笑:“这次是图,您等着瞧!”
可问题来了,我的设备收不了图像。火星人发的信号是一串复杂的数据包,我用解码器试了半天,只解出一堆乱码。我急得满头汗,发信息:“I CAN’T SEE IT, NEED BETTER TECH.”他们回:“WE’LL HELP, SEND SIMPLE DATA.”我松口气,心想:火星人还挺贴心。可“简单数据”还是超出了我的能力,我得升级设备,不然这友谊只能停在“HELLO”上。
我跑去县城图书馆,借了本《数字图像处理》,厚得像字典。晚上在棚子里啃书,看到眼花,母亲看我这样,说:“艾抡,你爸要是在,肯定心疼你。”我笑:“爸要是在,肯定跟我一起造相机。”父亲走前,最爱摆弄他的旧收音机,有次他修好一台电视,村里人围着看了一晚上。我小时候也跟着学,可惜只学会拆,没学会装。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多笨啊。有次我拆了邻居家的收音机,想装回去,结果多出一堆零件,邻居老李气得追了我三条街,喊:“姜艾抡,你赔我收音机!”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赔了五块钱,才算了事。
书啃了几天,我勉强懂了点图像解码的原理。可设备是个大问题,我得弄个数字接收器,还要加个显示屏。我算了算,至少两千块,我兜里却只有四百。我决定再干点活儿赚钱。有天在修车铺,老王看我搬轮胎搬得满头汗,说:“小子,你这是要累死啊?”我喘着气:“王叔,我想买设备,得攒钱。”他吐了口烟:“那你得搬一年轮胎。”我一愣,心想:一年?火星人等不了啊!
那天晚上,我在棚子里发呆,信号又来了。我解码一看,是火星人发的:“WE SENT A SMALL IMAGE, TRY AGAIN.”我急了,可设备还是解不开。我发信息:“I’M TRYING, BUT I’M POOR.”他们回:“POOR? WHAT IS THAT?”我乐了,回:“NO MONEY, NO TECH.”他们回了句:“WE UNDERSTAND, WAIT.”我盯着屏幕,心想:火星人还挺会安慰人。
可我等不了,我得自己想办法。第二天,我跑去镇上集市,看能不能卖点东西。我翻出家里的一堆旧货:父亲的旧手电筒、母亲织的毛袜,还有我小时候做的木头风车。那风车是我十岁时用木头和铁丝做的,吹口气能转半天。有次我拿去集市玩,风车转着转着飞出去,砸了隔壁摊贩的鸡蛋,摊主抓着我喊:“姜艾抡,你赔我蛋!”我赔了三块钱,还被母亲揍了一顿。现在想想,那风车挺值钱,至少能卖个情怀。
我在集市摆摊,吆喝:“手电筒十块,毛袜五块,风车八块!”路人围过来,有人笑:“姜艾抡,你这是卖破烂啊?”我点头:“破烂也能上天!”卖了一天,赚了六十块,加上攒的钱,总共五百。我叹气:还是不够啊。可那天晚上,信号又来了,我解码一看,是火星人发的:“WE MADE IT SIMPLER, TRY NOW.”我试着解码,这次竟然跳出一堆像素点。我拿纸笔画下来,画了半小时,终于看出点模样:一个红色的圆形,旁边有条模糊的线,像条沟。我愣了,心想:这是火星的照片?
我激动得跳起来,跑去告诉母亲:“妈,我看到火星了!”她正在煮饭,回头看我:“啥火星?别又发疯。”我拉她进棚子,指着纸上的画:“您看,这是火星人发的照片!”她眯眼看了半天,说:“这啥玩意儿?像个红馒头。”我哈哈笑:“妈,这是火星的山,红色的!”她摇头:“红馒头也好,红山也好,先吃饭。”我没辙,只好先吃饭,可心里全是那张图。
第二天,我在修车铺干活时,满脑子都是那张模糊的照片。老王看我心不在焉,说:“又跟火星人聊天了?”我点头:“他们给我发照片了,可太模糊,我想看清楚。”他笑:“那你得弄个好设备,这破玩意儿不够用。”我叹气:“王叔,我没钱啊。”他吐了口烟:“没钱就干活儿,攒够了再说。”我点头,可心里急得像火烧。
那天收工,我路过镇上的废品站,看到一堆旧电视机。我灵机一动,跑过去问老板:“这些卖吗?”老板是个秃头胖子,笑:“姜艾抡,你又淘啥?要造飞船?”我笑:“差不多,这电视多少钱?”他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一台,能亮。”我咬牙,掏出五百块,买了一台还剩两百的旧电视。扛回家时,母亲看我满头汗,问:“你这是干啥?”我笑:“妈,我要用电视看火星!”她愣了:“电视还能看天?”我点头:“能,我改改就行。”
晚上,我把电视拆开,取出显示屏,接上解码器。折腾了一夜,差点把自己电晕,终于把设备连上了。第二天,火星人又发信号,我解码后,屏幕上跳出一张更清晰的图:红色的土地,一条长长的峡谷,远处还有座模糊的山。我瞪大眼睛,心跳得像擂鼓。这就是火星!我喊:“妈,快来看!”她跑进来,看了屏幕,说:“这啥?红泥巴?”我笑:“妈,这是火星峡谷,比咱们镇还大!”她愣了,随即笑:“你这孩子,真能折腾。”
可设备还是太烂,像素低得像马赛克。我发信息:“IT’S BEAUTIFUL, BUT BLURRY.”他们回:“WE’LL SEND BETTER, YOU IMPROVE TOO.”我点头,心想:得再升级。可钱从哪来?我坐在棚子里发愁,信号又来了:“WE BELIEVE IN YOU.”我愣了,眼眶有点热。火星人都信我,我还能怕啥?我低声说:“等着,我会弄好的。”雪花又飘起来,落在棚顶,像在给我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