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孤身赴会

猝不及防听到这么句话,卫渊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这年幼道人。

晨晖斜照,将萧恒素白道袍镀上一层金边。

面对铁甲森然的拦路之人,他神色淡得仿佛只是遇见寻常香客,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半分。

唯有衣袂在晨风中微微起伏。

“小道长!不可冲动!”

卫渊急声低喝,五指死死扣住刀柄。

毕竟他心中可太清楚地知晓,那姚广陵是何等人物?

这些年来,那袭黑袍所过之处,朝堂之上尽是腥风血雨。

如此多的明枪暗箭,多少肱股之臣都折在这位“黑衣宰相”手中。

今日这般反常相邀,谁知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一念及此,卫渊额角青筋暴起。

若因自己护卫不力,致使天子钦差有失,莫说项上乌纱,便是九族性命也难抵这天大干系!

“大人放心,小道我自有分寸。”

萧恒冲着卫渊微微一笑,话音未落,身形已如柳絮随风般飘然而起。

但见他足尖在车辕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竟似没了重量,倏忽间已掠过三丈之外。

卫渊整个人微微一愣,他万万没想到,这小道长的身法,居然灵动到了如此地步。

眼下,黑甲人尚近在咫尺,若此时他贸然跟上去,后续恐生变故。

无奈,他只得按捺住心头焦灼,将整个身形如绷紧的弓弦般蓄势待发,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变得绵长轻柔起来。

这般全神戒备之下,方圆十数丈内的异动他都能清晰感知。

一旦察觉凉亭方向有任何飞吹草动,他都有十足把握,能在变故乍起的刹那横刀而至,将那尚显青涩的小道士牢牢护在身后。

当然,卫渊心中自然还是希望,这小道长的冲动行为不要真的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其实,萧恒这个行为当然不是冲动为之。

在黑甲人拦路之时,他脑海中的金球便再度闪烁。

新的抉择随之摆在他的面前:

【宰相拦路,自有隐情。敌友未明,所做抉择,当需慎重:】

【不予理会,继续前进:

黑甲挡道,这般做法无异于直接与对方撕破脸皮。

此般行为虽能突破此间路障,却无形之中为以后多增加了一个敌人。

图一时之利而失后效,不智。(凶)】

【卫渊陪同,共同交涉:

对方单独指名一人,自然有其深意。

带上卫渊虽然可以进一步保障安全,然却完全忤了对方的本意。

外人在场,许多该说的话,自然也变成了不该说了。(平)】

【单刀赴会,孤身前往:

皇命在身,更兼锦衣暗中护佑,虽一童子对方亦不敢有所动作。

此行为看似大胆,实则因为有所依仗而无所恐。

单独前往,交浅,或可言深。(吉)】

正是因为看到了金球的提示,萧恒才会大大方方地选择这般孤身赴约。

若不是这样,他自然是万万不愿意做出这般举动的。

毕竟姚广陵这个老毕登的“光辉事迹”,他在山上的时候,就没少听那老道士说过。

此人虽修儒道,实则却是个外儒内法的主。

老毕登表面恪守儒家礼法,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深谙法家权术,惯用雷霆手段。

朝堂上那些冠冕堂皇的奏对背后,不知藏着多少血淋淋的算计。

不仅如此,更有传言说,此人甚至还与那些个前朝余孽有着不清不楚的牵扯。

放到平时,此等存在,绝对是让萧恒大老远见了都要捏着鼻子躲着走的主。

...

...

同一时间,

凉亭之内,沉香袅袅。

姚广陵一袭玄色宽袍垂落石凳,正执着一把紫砂西施壶。

但见壶身微倾,一道琥珀色的茶汤如蛟龙出水,在青瓷盏中旋出浅浅的涡流。

整个过程之中,他手腕始终稳若磐石,连袖口的云纹都纹丝不动。

忽听得脚步声渐近,他斟茶的手势丝毫未乱,唯有眼角余光瞥向亭外。

眼见那小道士孤身前来,姚广陵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他眼尾细纹间掠过一丝讶色,旋即舒展成意味深长的笑痕。

“有意思。”

他低语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融进茶雾里。

指尖摩挲着青瓷盏沿,盏中茶汤映出他眼中闪烁的精光。

多少王公贵胄见他都要带足仪仗,这小道士倒好,单枪匹马就敢赴他这“鸿门宴”。

此子,果真是不同凡响!!

亭外风过竹林,沙沙声里,姚广陵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见小道士临近,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紫砂壶,而后整了整玄色广袖,朝对方来处微微颔首:

“听闻真人今日离京,老朽在此,等候多时啦。”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玄妙韵律,既不刺耳,也不显得刻意,却教人每一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

萧恒闻言在亭外三步处驻足,而后对着亭中人执了个标准的道家稽首礼,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劳烦宰相大人久候,倒是折煞小道了。”

他言辞恭敬,眸光却清亮如泉,说话间,不卑不亢地迎上姚广陵的视线。

两道视线在半空交汇,竟激得案上茶汤无风自动,泛起细密涟漪。

“茶都快凉了,真人还请上座。”

姚广陵收回目光,玄色广袖在石案上拂过,对着眼前人做了个极为考究的“请”的手势势。

待对方于跟前坐定,才继续开口道:

“那日在朝堂上只能远远一睹真人风采,今日得见真容,方知何为仙风道骨。”

说话间,他指尖轻推茶盏,将刚刚沏好的茶顺势推到了萧恒跟前。

哪想到面对这般夸赞的话,小道士似乎没有任何受用的模样。

反倒是抬头看向眼前的老者,微微一笑:

“宰相大人,这就咱两个人,您要有什么事儿您就直说,

这趟太虚观之前时间紧得很,这要是误了陛下交代的事,那可不好了。”

语毕,他将桌面上的茶杯端起,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但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空盏落案。

恰逢此时,亭外一片竹叶飘落,正落在两人之间的棋盘格纹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