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循环

眼前的喧嚣和警灯蓦地扭曲、拉长,像被投入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极致的眩晕后,眼前的景象迅速稳定下来。

不再是冰冷的后台和围观的尸体,而是……青藤大学东门外那条熟悉的林荫道。空气里有青草和尘土的味道,甚至能感受到微风拂过皮肤的暖意——

这是……活着的触感?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甚至还能感受到微微的汗意。我回来了?在我死亡之前?

脑海中疯狂回荡的是那条关于实验室钥匙和徐冉的弹幕,还有那个短暂却清晰的记忆碎片——医院、白色的化验单、徐冉通红的眼眶……

对了,徐冉!

「记忆」里的医院背景有些熟悉,像是……校医院旁边的那个私立妇科诊所?徐冉当时的状态……是堕胎?!

一个荒谬但逻辑严丝合缝的念头击中了我:如果徐冉在我死亡的推测时间点(校庆晚会开始前后)正在那家诊所,那她根本没有时间跑到几公里外的礼堂后台杀我,再若无其事地回去处理后续!

弹幕里的推论是错的!那个被警察找到的、现在几乎可以锁定徐冉为嫌疑人的实验室钥匙是栽赃!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果在循环里,我只拥有有限的时间窗口,那我必须立刻去验证!

几乎是凭着本能,我拔腿就往校医院旁边的圣雅诊所跑去。来来往往的同学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但我顾不上了。

诊所小小的门面藏在一个略偏僻的巷口。我猛地推开磨砂玻璃门,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前台的小护士诧异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同学,你找谁?」

我根本没理她,目光像雷达一样疯狂扫视着狭小的候诊区和大厅。没有人?难道我来晚了?或者那个记忆碎片的时间点不在这里?或者……只是我的幻觉?

巨大的失望和恐惧再次袭来。如果连这唯一的线索都是假的,那我该怎么办?

「——昭昭?」

一个虚弱而沙哑的声音从旁边输液室的门口传来。

我猛地转头,看见徐冉正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更显得她身形单薄。看到我,她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震惊、慌乱,还有一丝不易……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想往回缩,但被我抢先一步,推开虚掩的门闯了进去。

输液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躺在靠窗的简易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往下落。旁边的垃圾桶里,丢弃着一个沾了血污的棉球团和包装袋——正是某种术后处理用品。

记忆碎片中的场景与现实瞬间重叠。医院、苍白,还有那种难以言喻的脆弱……一切都对上了!

「昭昭,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徐冉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额头上立刻冒出细密的冷汗,手也不自觉地捂住了小腹。

「别动!」我冲口而出,语气里的急切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走近几步,看着她惨白虚弱的样子,心中的怀疑彻底烟消云散。她这个状态,别说去后台杀人,恐怕连快速走几步都困难。

「徐冉,你……」我的声音也放低了,带着复杂的情绪,「你是不是……在这里做了手术?」

徐冉的眼圈瞬间红了,她咬着下唇,几乎要哭出来,然后颓然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追问。

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痛苦和难堪:「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被那个混蛋骗了?告诉你我连学业都差点保不住?还是告诉你……我甚至不敢让家里知道,只能偷偷跑到这种小诊所……你不是也在生我的气吗?论文的事……」

提到论文,她眼神暗了一下,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对了,论文。「抄袭」。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杀人动机」。

「论文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说。」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虽然那也是悬在我心头的一根刺。「徐冉,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今天上午?还是……」

「昨天下午……做完检查就一直留在这里观察,刚刚……」她哽咽了一下,「刚刚才做完手术没多久,医生让再输两瓶液才能走。」

时间点完全对上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一直在这个离学校几公里外的小诊所里!校庆晚会大概是傍晚六点左右开始,就算她是刚刚结束手术,也绝对无法在那个时候出现在礼堂后台!

「你有……缴费记录或者预约记录吗?」我急切地问,这关系到能否提供铁证!

徐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她虚弱地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个粉色塑料袋:「包里……有缴费单,还有病历……手机约的……但……昭昭,你问这个干什么?出了什么事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是不是学校那边因为论文的事……」

不等她说完,我已经拿过了那个袋子,果然,里面有几张皱巴巴的收据和一本简易的病历本,上面的时间和日期、以及印着的「圣雅诊所」字样都清晰可见!

铁证!徐冉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网络上的那些「舆论审判」全都是错的!

巨大的激动过后,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

如果徐冉的不在场证明如此确凿,那么——

·我「尸体」手中紧握的,那把属于她的实验室钥匙,是怎么回事?!是谁,处心积虑地把这把象征着我们之前矛盾、又能将嫌疑引向她的钥匙,放在我死亡的手中?

·网络上的声音为什么会如此迅速、一致地将矛头对准她?仅仅因为我们曾经的「论文」矛盾?是谁在背后引导这一切?

·最可怕的是,那个步步为营、在幕后精确布局,既成功杀害了我,又精准嫁祸给徐冉的真凶,到底是谁?!

我的目光掠过徐冉痛苦茫然的脸。她显然还完全不知道学校那边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致命的风暴中心,被无数看不见的「键盘」钉在了「凶手」的耻辱柱上。

在她眼里,我可能只是一个突然闯入、行为怪异的前闺蜜。

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现在活着的每一秒,都是从死亡边缘偷来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徐冉,」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那些单据小心地放回袋中,递还给她,「你好好休息,保管好这些东西,非常重要。先不要联系任何人,尤其是……不要回学校。」

「到底怎么了,昭昭?」徐冉的不安感更重了,「你别吓我……是不是我爸妈知道了?」

「不是。」我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诡异的一切,「总之,相信我,按我说的做。我现在必须走了,有些事情,我得去……查清楚。」

在徐冉担忧和不解的目光中,我转身快步离开了诊所。阳光下,我几乎能感受到背后皮肤传来的灼烧感——那是未知的凶手,以及再次开始逼近的死亡时间的压力。

这一趟循环,我找到了洗脱徐冉嫌疑的关键证据,但这只是解谜的第一步。

拿着「答案」,我该如何向只相信「亲眼所见」线索的警察证明?如何在那个充斥着恶意的网络直播间里,逆转已经被煽动起来的舆论?

更重要的是,既然排除了「内部矛盾杀人」这一条线,那指向我的外部威胁又是什么?

但就在我思考的同时,一阵更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那个倒计时数字,在彻底消失前最后定格的似乎是【39:18:56】?我没看清!不,等一下!】我还没….....!

(刑警陈凛视角)

喧嚣和刺鼻的血腥味交织在礼堂后台闷热的空气中。陈凛站在警戒线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狭小的空间。闪光灯不断亮起,技术队的同事们正有条不紊地提取着现场的每一丝痕迹。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蜷缩在地上的女孩——沈昭昭。正值花样年华,几分钟前或许还在憧憬着台上的荣光,此刻却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那只紧握的左手格外引人注目。

「陈队,」法医初步检查完毕,起身汇报,「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颈部有明显扼痕,伴有指压淤伤,应为扼颈窒息死亡。但奇怪的是……」法医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除了受害者挣扎时可能自己抓伤形成的细微表皮破损,脖颈扼痕的形态……有点特别,不像一般的徒手扼杀,边缘有比较规则的压迫痕迹。另外,她的左手指甲缝里提取到了少量皮屑组织,可能带有嫌疑人的 DNA。」

「规则的压迫痕迹?」陈凛眉心微蹙,重复了一遍,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徒手扼杀还能留下「规则」痕迹?这需要很特别的工具或手法。「皮屑组织呢?」

「已经交给技术队加急处理了。」法医答道,然后看向那紧握的手,「她手里攥着的钥匙……已经拍照固定,似乎跟后台的环境没什么关系,需要确认来源。」

陈凛点了点头。这时,负责外围摸排的年轻警员小李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又有些凝重:「陈队!校方初步核实,死者沈昭昭手里攥着的那种黄铜钥匙,是老化学实验楼 B栋实验室的备用钥匙之一!而且……有同学反映,这种钥匙,她关系最好的闺蜜——化学系的徐冉,一直随身带着一把!」

信息串联起来了。

「徐冉?」陈凛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她们关系如何?近期是否有矛盾?」

「有!」小李连忙点头,「贴吧…额,校园论坛上已经吵翻天了!好多人说她俩因为一篇重要的评奖论文闹掰了,怀疑是沈昭昭剽窃了徐冉的研究成果,今天校庆沈昭昭还要凭那篇论文上台领奖,所以徐冉……」

「校园论坛?」陈凛打断了他,「让信息技术组的人监控一下那个『翻天』的论坛,收集相关信息,但不要被上面的舆论左右。我们办案,只看证据。」他顿了顿,「立刻找到徐冉,带她回来协助调查。」

「是!」小李领命,正要转身,他的对讲机响了。

小李接听了几句,脸色骤变:「陈队!技术队那边,刚才法医送过去的指甲缝皮屑组织样本…初步比对结果出来了!」

「说。」

小李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发干:「初步比对结果显示…死者指甲缝里的皮屑组织样本,与……与化学系学生徐冉的 DNA,高度吻合!」

后台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在场警员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作案时留在现场的 DNA +被怀疑有作案动机的特定个体+死者手中紧握的、指向该个体的关键物品(钥匙)……所有的证据链条瞬间变得异常清晰,几乎是一锤定音。

但陈凛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场虽然初步指向徐冉,但法医提到的那个『规则的扼痕』,形态实在太过怪异,始终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头。

而且,如果真是激情杀人,留下这么多指向性明确的证据(钥匙、搏斗留下的 DNA),有点……太「完美」了。

「她的行踪呢?」陈凛的语气反而更加冷静了,「找到她的人了吗?」

小李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找了……但是有点奇怪。她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不是在学校,而是离学校大约三公里外的一家私立妇科诊所附近,时间就是刚才没多久。

我们的人赶过去问了,诊所说她的手机记录确实有过预约咨询,但是……人,刚刚从那里离开了,说是感觉不太舒服,没有做任何具体治疗。

具体去向不明。家里和宿舍都没人。

一个急于要去妇科诊所但又没做治疗而匆匆离开的人?在她身上有命案嫌疑、甚至直接 DNA证据的情况下,这「失踪」显得更加可疑,甚至像是畏罪潜逃的征兆。

陈凛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场虽然初步指向徐冉,但法医提到的「规则的扼痕」还萦绕在他心头。而且,如果真是激情杀人,留下这么多指向性明确的证据(钥匙、搏斗留下的 DNA),有点……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