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贵族的规则

所有人都只盯着那串铜币和金隆的数字，却没人关心，那些数字背后，是不是还有人在受苦，是不是还有路塌了没人修、水井坏了没人管。

成为今天的这个样子，自然是跟之前的男爵无心经营领地，只想收税有关。

他无心经营领地，不理渔民盐民死活，更不曾问一句民生疾苦，只在意每年的税银有没有准时进账。

甚至到了最后，连那点税银都懒得亲自过问，干脆交给赫尔曼等人私下打理。久而久之，整个内务署便成了贪婪机器的一环，只吞不吐，唯利是图。

而这样的情况，并非盐湾独有。

事实上，整个王国之中，像这样“只会收税、不管死活”的贵族领地，不在少数。

对许多贵族来说，领民只是土地上的“附属资源”，是可以收租、征税、征役的工具。

他们关心的是城堡够不够宏伟、宴会有没有开得体面，而不是某个盐工家中有没有米下锅，或者村里的水井塌了有没有人修。

这导致了一种可怕的局面：

凡是税重政坏的领地，农民便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的人，便会逃。

有的逃去大城当流民，有的逃到山林中成盗匪，更多的，则逃往别的领地。

他们一路颠沛流离，没有文书、没有登记，成了“身份不明的外来农奴”。

而农奴最后的命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只能被雇主任意压榨，甚至被地主当作“廉价牲口”，劳作到死也没人问一句。

如今，赫尔曼走后，整个内务署就像一只突然失去主心骨的机器。

正好可以重新搭建。

在罗彦的想法计划中，“要重整它，不只是换一批书记官，而是从根子里，把这座机关的骨架敲碎，再重塑。”

内务署新规划。

财税，仍旧保留，是整个系统的核心脉络，用来征收、记录、调拨税金，作为账目之眼。

但除此之外，他又划出了三块新职责：

工务科，专管建设、修缮与劳务调度。无论是修渠还是造船，无论是港口风车还是盐池石堤，内务署都要派人跟进执行，确保基础设施的建设。

民生科，负责基层事务的反馈与处理。从村民食粮、冬衣、井水、医疗，到赈灾、火灾、田间虫患。他要让内务署设立“民生通道”，帮助领民过得更好一些。

最后，是产业科。

“盐业、渔业、港口、粮食、手工业，乃至未来的船只、铁矿、商路……”

“它们不是自己长出来的，而是要人去推动、去扶持、去创造。”

如果内务署不能提出发展计划、不能知道盐田需要几批木匠，那它就根本配不上‘内政中枢’这四个字。

“只有把内务署改成一台机器，它才能真正推动这个领地的齿轮运转。”

这，就是罗彦打算干的第一场改革。

从拆掉一只收税的腐朽机器开始，建起一座会思考的行政机器。

…………

盐岸镇的广场上，站满了人。

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整座领地内有头有脸的家伙。

三位镇长、内政署的书记官们、港口税吏、粮仓管事、各镇的代表老者，以及三名骑士和他们的扈从，全都被通知“必须到场”。

一个也不能缺。

正午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中混着潮湿与紧张的气息。

绞刑架就立在广场正中央，赫尔曼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麻布，脸色惨白如纸，头发凌乱，整个人像一滩被抽干的死肉，早已没有往日的半分威风。

马尔科身穿法袍，神色肃然，手中握着一卷宣判文书。

他走上前一步，高声道：

“财务官赫尔曼，贪墨公款，图谋毒杀男爵大人！”

“罪证确凿，人赃俱获！”

“经由男爵大人亲裁，依律处以绞刑！”

“罪不容赦！”

最后四个字在广场上炸响，惊得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头。

雷克与库尔二人一左一右将赫尔曼压上绞刑架，旁边的刽子手面无表情地拉下绳索。

“唔——！”

赫尔曼挣扎着，脖子绷直，脚尖抽搐，双目圆睁，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呜咽般的喘息，像一只被吊死的老狗。

不到一会儿，他的身体便彻底瘫软，眼中光芒涣散。

全场寂静无声。

只有绳索吱嘎晃动，与风中摇曳的旗帜一同低吟。

罗彦站在高台上，身披墨蓝短披风，面色沉静。

他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静静地、冷冷地俯瞰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一个个“熟面孔”。

这一刻，没人敢与他对视。

他们都低下了头。

罗彦没有笑，没有怒。

赫尔曼的下场，足以震慑整个领地，接下来的整顿，便少了许多阻碍。

至于瓦里恩伯爵那边，罗彦并不着急。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依旧以“特恩瓦尔家族的男爵”身份统治着盐湾领，瓦里恩伯爵就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兵攻打他。

哪怕对方心中再不甘，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贵族规则。

王国授封的土地，便受王国的法理保护。

贵族之间的战争，若无名正言顺的“宣称”与“理由”，轻易动兵，便是对王权的挑衅。

除非瓦里恩伯爵能提出一个，足以被王国贵族议会接受的继承宣称，否则，他就只能在阴影中动作，靠毒杀、策反、扶持傀儡等手段暗中博弈，而不能堂而皇之地挥军南下。

这，便是贵族与强盗的区别。

这也是罗彦愿意坐镇城堡，从内部整顿财政、吏治与产业的原因之一。

他有时间，有法理，有正统身份。

只要他掌控住领地，自身立得住，就没人能堂而皇之地撼动他。

赫尔曼的死，在盐湾领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是财务官，是整个领地最有权势的文官之一。平日里，哪位镇长、书记官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甚至连三位封臣骑士，也曾在账目拨付上避其锋芒。

如今，他却被当众处以绞刑，死得没有半句宽赦，没有一丝体面。

这在贵族领地中，实属罕见。

哪怕他罪证确凿，换作其他男爵，恐怕也不过流放或软禁了事。

对于贵族来说，体面才是最重要的事。

谁都不想不体面。

可罗彦没有。

他斩下了这只老狐狸的命。

这件事，在官吏中掀起了阵阵寒意。

不少人在心中暗暗咀嚼着赫尔曼的下场，夜不能寐。

而在普通百姓眼中，赫尔曼之死则成了茶余饭后的热议。

“你听说了吗？男爵大人把那个财务官吊死在广场上了，亲眼看见，脸都青了。”

“财务官哎，那可是上等人，大人物……说杀就杀了？”

“我在旁边看着，那高台底下静得出奇，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看热闹的人多，但敬畏也从此悄然蔓延。

在这一日之后，领地内的“法”再次被重申。

那不是写在纸上的干巴巴的字句，而是挂在绞刑架上、摇晃着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