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最后一声“咔”落下，金旭如释重负地放下了那根立下汗马功劳的“拖把杆稳定器”，宣告着《胡同·光影》主体拍摄杀青。
“收工！吃饭！”白百荷第一个蹦起来，嗓门儿还是那么亮堂，“乔导！说好的请客啊！老地方走起！”
文彰难得没怼她，只是默默地活动了一下因为入戏太深而有些僵硬的肩膀，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唐烟也笑着轻轻点头，顺手帮着旁边的李行哲收拾起那些沉甸甸的录音设备，动作娴熟自然，俨然已经是半个剧组靠谱的后勤总管了。
乔霖打了个响指，懒洋洋地开口：“行，老地方就老地方，今儿我买单，大家敞开了吃，算是提前的庆功宴。”
“老地方”小炒馆子里，热火朝天。
几扎廉价的冰啤酒下肚，气氛很快就活络起来。
白百荷一边给唐烟夹菜，一边绘声绘色地模仿着拍摄时胡同大妈探头探脑的八卦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文彰话不多，但酒杯倒是没空过，偶尔会就某个镜头和金旭低声交流两句。
乔霖也没端着导演的架子，跟大伙儿碰着杯，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吐槽拍摄时的各种糗事和趣闻，感觉还挺有意思。
这种纯粹因为一个共同目标而聚在一起的简单快乐，在他两辈子的记忆里，都不算多见。
当然，热闹是他们的，乔霖心里还装着事儿。
接下来的几天，他再次回到了闭关状态。
出租屋成了他的临时剪辑室，金旭把DV带和转录好的数字素材一股脑丢给他时，看着屋里堆着的泡面桶和乔霖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嘀咕：
“导演，你这行不行啊？要不我找系里申请个剪辑室？”
“不用，这儿挺好，清净。”乔霖摆摆手，指了指那台嗡嗡作响的电脑：“家伙什差点意思，但够用。放心，一周，给你个惊喜。”
金旭将信将疑地走了。
他还是想不通，这位乔导哪来这么大自信，就凭这破电脑和不知道哪儿弄来的盗版剪辑软件？
他不知道的是，对乔霖来说，软件和设备只是工具，真正驱动这一切的是他那开了挂的大脑，以及充足的睡眠。
每天，乔霖都像个作息极其规律的程序员：
高效工作数小时，将那些零散的素材在脑海中组合、筛选，然后在精力耗尽的临界点，果断关机，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往往日上三竿，脑袋清爽，思路也格外清晰。
“满血复活，继续干活。”他会这样嘟囔一句，然后泡上一碗面，继续对着屏幕奋战。
中间可能还会抽空看看《老鼠爱大米》的最新下载数据和评论区，看到有人夸“这歌真上头”，就满意地点点头，感觉离财务相对自由又近了一小步。
一周后，当乔霖通知大家看初剪版时，选的地点还是那间借来的小教室，投影仪依旧是那台老旧的型号，连幕布都有些泛黄。
李卫民老师被请来时，还有些意外：“就在这儿看？我还以为你们得搞个正式点的场合。”
“嗨，老师，就一学生作业，内部看看，听听您意见。”乔霖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笑呵呵地说。
灯光暗下，画面亮起。
没有激昂的配乐，只有胡同里细碎的日常声响和人物间带着京味儿的对话。
光影斑驳，镜头语言并不炫技，却有种独特的韵味和呼吸感。
故事平实，却在不经意间触动人心。
李卫民看得格外专注，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看到精彩处会不自觉地点头。
当最后一个镜头定格，教室里安静了几秒。
“嗯，”李卫民缓缓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角，看向乔霖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赞赏，还有一丝疑惑：
“乔霖这片子，拍得有想法，有手法，还很成熟，故事抓住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说实话，这水平已经超出了我对学生作业的预期。难得，真的难得。”
白百荷激动得小脸通红，使劲晃着唐烟的胳膊。
文彰嘴角也翘着，眼里有光。
金旭和李行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骄傲。
要知道，李卫民老师在外面名声或许不显，但在中戏这地界，是出了名的严师，眼光毒辣，要求极高。
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成熟”、“难得”，那含金量对这帮学生来说，可比外头那些虚头巴脑的奖项实在多了。
乔霖依旧是那副惫懒的样子，嬉皮笑脸的：“谢谢老师夸奖，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后期还是糙了点，声音也没细做。”
“糙？”李卫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那是跟院线电影比。在学生作品里，完成度和表达都是顶尖了，送去学校评选，拿奖没问题。”
“那就借老师吉言了。”乔霖笑了笑，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件事。
校内拿奖是意料之中，片子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受制于粗糙的后期，往外走是不可能了。
“算了，饭要一口口吃，”他心想，“现在还没那条件。先把校内这关过了再说。”
“行了，片子不错，我很满意！”李卫民站起身，“成片赶紧给我，我好报上去。你们也别闲着，该准备准备，说不定真能在大学生电影节上露个脸！”
送走老师和依旧兴奋的团队成员，乔霖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被掏空。
“回家睡觉。”他嘀咕着，晃晃悠悠地走出教室，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个舒服点的床垫了？
乔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窗外的阳光都开始偏西了，才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给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摸过床头那台老旧的诺基亚，划开接听键，就听到白百荷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跟机关枪似的从听筒里喷薄而出：
“乔霖！乔霖！你醒了没？！快看学校公告栏！咱们的《胡同·光影》！获奖了！最佳短片！还有最佳导演！！”
“嗯？”乔霖揉了揉还有些发沉的脑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哦，是吗？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白百荷明显噎了一下：“知道了？！就这？！乔导，你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这可是最佳导演！最佳短片！学校公告栏都贴出来了！下面围了一堆人呢！”
“人多有什么用，又不能分钱。”乔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行了，知道了，我洗把脸就过去看看。你们在哪儿呢？”
“我们都在公告栏这儿呢！文彰和糖糖也来了！金旭和李学长估计也快到了！你赶紧的！”白百荷说完就挂了电话，显然是急着去跟别人分享喜悦了。
乔霖趿拉着拖鞋去洗漱，看着镜子里自己那略显憔悴但眼神清亮的脸，心里倒是没什么波澜。
校内拿奖，意料之中。李卫民老师都那么看好，评委老师们再没眼光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