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 青山就杨氏

杨谨送走慕容博后。

当即唤来司徒弓,他修行《青山小练》,如今也已经照见六轮之二。

精气神越发壮盛。

“家主。”

司徒弓进来后,向杨谨行礼。

杨谨“嗯”了一声,旋即问道:“古道口守备如何?”

司徒弓正欲说这件事,听到杨谨主动说起,当即答道:“二百五十余家兵撒在古道口,给那些荒漠来的零散蛮子都给惊了,共斩六十五首级。”

约莫半年前,古道口外便来了一行猿臂狼腰,虬髯戟张的蛮子,体毛旺盛,语言不通,不似凡人。

他们一行十五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迅疾如风,尤擅骑射,等杨谨反应过来后,他们已经劫掠粮食和几个青壮男人跑走了。

此后每隔一月,他们一行人都会来一次。

杨谨每次前去都会与他们错开。

已经造成了许多损失。

后来从杨青山那里得知,这一伙人叫作蛮奴,是更西方的荒漠里的霸主,在古道口劫掠的这些人应该只是些被打散了的残兵,无意间流落到此处。

杨谨没办法天天盯着古道口。

于是便让司徒弓领二百五十余家兵驻守在此。

听到司徒弓的捷报,杨谨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你是说,这几月来,你们共斩蛮奴首级六十有五?”

司徒弓方要回答,可看到杨谨神情,忽然间明白了过来:“他们的人在变多!”

杨谨点了点头。

“他们骁勇善战,善弓善射,一人能当两人,你们能斩首他们六十五人,只能说明,他们的人数比这还多,最少也是百余数。”

杨谨捏着手中茶杯,心中暗自思量,本来只有十五人的流窜残兵,不过短短月余时间,就增加到了如此数量。

“他们正在向青淮靠近。”

杨谨心底一沉,打定主意,等安顿下来一切,就去亲自查探一番。

他没有和司徒弓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叮嘱他要时刻注意,严防严守,便让他离开。

司徒弓闻言,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再次拱手道:

“家主,还有一件事。”

杨谨点了点头:“说。”

“家兵之中,有一伍长,在古道口看上了一个农户女子,那女子却早有心仪之人,不愿跟他,他便夜半醉酒,强闯了进去......“

司徒弓背着光弯腰说话时,隐约光线透进来,映得他面上阴晴不定。他觑着杨谨脸色,那一席蓝袍白衬红带子,如同世家公子哥一样的年轻人只是捏着青瓷杯,指节泛白如握寒铁,既不饮茶也不松手,面上倒似古井无波:“哦?最后结果如何?“

司徒弓的脖颈愈发低垂:“被我及时赶到,给按了下来。“

杨谨喉间忽溢出一声轻笑,恍若寒潭鹤唳,冷意沁骨:“好一个及时赶到。“

青瓷盏落案之声清脆,落在司徒弓耳中却似千钧雷霆轰然砸将下来,司徒弓情不自禁双腿一屈,跪伏在地上。

“司徒弓有罪,请家主责罚。”

杨谨见此,却不接话。

只是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司徒弓犹豫一下,继而开口道:“杨文林,已经在门外等候家主发落。”

杨文林属杨家支脉。

论起关系,杨谨说不定还要叫他一句叔叔。

这件事杨谨早就了然了。

司徒弓及时赶到,无非是注意到了那人秉性,行为,却不当即将他拿下,以明正典刑,只等着他犯了错才敢动手,复而又带着杨文林到自己面前处置,只怕惹得杨家恼怒。

他一个外姓人,本就难做,就是再得家主看重,也不可能去杀杨姓之人,无论对方犯了什么错,都只能由同为杨家人的家主去处置。

杨家起势,短时间内,外姓诸家只会敬畏他们,真正有问题的,还是杨姓支脉。

他们自觉得自己姓杨就高人一等,以为拥有特权,能依仗此做出许多混账事来,只怕杨家越来越盛,四五代过去,本家之人也会如此行事,

杨谨已经有了思量。

看着还跪伏在地上的司徒公,起身上去将他扶起:

“你且带着他先回去,好生安抚那家农户便是。”

司徒弓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走到门外,亲自解开杨文林身上的束缚,看着他得意之色,说什么家主是他的子侄辈,当然不可能会为一点小事而伤了情分,而且越说越过分。

司徒弓心里连声冷笑,忆及杨谨方才温文尔雅之态,和煦如春山新霁的面容,似乎山中白狐。

狐性狡黠,善匿杀机于玉面之下。

山中多险,白狐又因毛发原因,更多危险,藏匿不及,但若现此态,就是要杀人了。

杨谨看着他们离开。

神色平静。

转而上山去,准备和杨青山一同斟酌一二,顺带着也把青桐给接下来,沐兰想他想的紧。

他已经是筑基修士,不畏风寒,脚程也快,很快就到了“观止行院”中。

只是在准备推门而入时,忽然听到声声剑器破空,有人正唱诗言,其声朗朗。

是杨青山。

难得父亲有如此兴致,杨谨没有打扰,只是站在门外听着。

脑海中浮现杨青山年轻时闯荡江湖意气风发的模样,也不由心向往之。

一诗唱罢,但听得剑器落地,便再没了声音。

杨谨心底忽然一动,有些若即若离,空空落落的感觉。

他不再犹豫,推门进去。

院中剑弃地上,不见何人。

杨谨复又往内屋走了进去,杨青桐见了他,咿咿呀呀的笑着,张开手想要让杨谨抱他。

只是这一次,杨谨并没有上去将他揽在怀中,脚步有些沉重的走到书房门外。

他抬了抬手,复又落下。

只想着是自己修炼时走火入魔而不自知,伤了耳识,否则书房中,怎么会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

杨谨推门而入,见到杨青山衣衫整洁,面容威严,端正坐在椅上,紧闭双眼,已经,已经毫无半点气息生机。

桌案上,一枚玉瓶被打开,里面的丹丸已经消失不见。

“父亲......你......”

杨谨张了张口,却有一口气逆行脏腑,让他痛得开不了口。

他踉跄走到桌案前,没有再自欺欺人的试探父亲鼻息,只是看向宣纸上,那看起来不太工整的一行墨字。

“筑基成,青山死,因果消了去,杨家故能立仙族基业。”

这是李青迟留给杨青山的第三句话。

李青迟昔年观《太乙青华丹道秘旨》,未成道便接引第一缕太乙青华入体,算计七年才敢筑基,他到底在秘旨中看到了什么,哪怕幕后那人也不知道,但在李青迟的算计中,只有从他手里接过《太乙青华秘旨》的杨青山死了,他才算是真正落子杨家。

“噗——”

血染纸上,似乎字字泣血。

杨谨看着紧闭双眼的父亲,茫然跪在地上,忽然大泣,五指扣面,痛哭不止,口中鲜血流溢,如同白狐泣血。

他自喃喃,他自恨语,他自不解:

“何苦至此?何苦至此!”

其声幽幽,凄凄戚戚,呜咽哭声,都寒鸦听去,掠过中庭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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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极北,天地一白,茫茫一点青衫,忽而抬头,遥望北方,气海之中,太乙青华一动,李青迟神色大震,骇道:“好个杨氏,好个杨青山,当死则死,以就杨家,就是没有我,也该你们成就一番仙道大业。”

他复又抬头看向头顶天空,以往只觉得身如蜉蝣,命同野草,茫茫然而不见其广阔,现下只觉得,蜉蝣犹能见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