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部曲深以为然,虽说他们没有截击到同一批鲜卑人,可是这批鲜卑兵马携带的财货珠宝,却是乱迷人眼,若能带回分给失去家人的父老,也算不虚此行。
这些不义之财,不知取自何方,可是众人对于鲜卑人却已是恨之入骨!
侯风呲牙一笑,“升天,你虽没了一个媳妇,可老天却又给你送了一个,你可要好好把握。”
他见有个女子在马背,故而调笑。
“去你大爷的。”管通天涨红脸,微微颤声,“你……以为俺跟你一般龌龊,俺对环妹可是一心一意!”
侯风嘿嘿笑过,眼珠一转却看到了自家少主张冲,半晌侯风才若有所思般点点头。
这批鲜卑骑兵快马而来,几乎毫无防备,并不像是作战而是赶路般风驰电掣。
很快,鲜卑骑兵已半渡,张冲一声令下,侯风与管通天当即拔刀斩断绳索!
‘轰隆隆’
绳索断裂,失去束缚的巨石滚木倾斜而下,当头砸向山道中的鲜卑兵马!
“嘶!”
鲜卑骑兵纷纷急急勒马,马儿惊慌的扬起前蹄,嘶鸣不止!
一时间惨叫连连,马嘶人喊,血流成河。
“射!”
张冲当先挽弓如月,一箭迸出,只听‘嗤’一声响,正中为首主骑的咽喉!
部曲们乱箭攒射,当即又射翻数人,每个鲜卑骑兵倒地时皆身中数箭,死伤一地。
乱箭过后,张冲当先持长矟策马杀下坡去,战马休憩一整日早已养精蓄锐,此刻马力疾快只一眨眼便冲入山道之中!
鲜卑骑兵自恃骑射本领过人,竟逆战不退,嘴中呼喝不止,持弓杀去!
两军相近,部分目光锐利的鲜卑骑兵忽然察觉来者的不同寻常,只见张冲等人的马匹两侧坠着两方铁环,这个铁环鲜卑骑兵从未见过!
他们只见张冲等人手持长矟,双足稳稳的踩在铁环之中,遽然冲来!
鲜卑骑兵急忙挽弓还击,没成想张冲等人竟然身形陡离马鞍,玩了一招镫里藏身!
鲜卑人的利箭纷纷落空,只是堪堪擦伤了数人,鲜卑人本是马背上长大的族落,可是此刻却惊骇的发现,这对铁环竟有如此奇效!
箭雨过后,两军极近,鲜卑人甚至能感受到张冲他们矟尖泛着的寒意,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发现张冲所部使用的长矟极为的古怪!
这长矟丈八,矟杆奇长,尤胜步卒的枪戟,非双手不可持!
两军猝然相撞,鲜卑骑兵的短矛长刀根本够不着对方,便被长矟挑飞。
只见张冲及部曲蹬紧了马镫,挺直了矟矛夹在腋下,将矟尖对准鲜卑人的胸膛,鱼贯而入穿透他们的胸膛,将他们槊飞离鞍,挂在矟头!
矟杆一振,鲜卑人的尸身便被扔飞,血散满地,只一个回合所有的鲜卑人便被割草一般的悉数斩杀。
张家部曲呼喝连连,以矟扬天。他们伏击了一整日,受苦了一整日,如今全歼鲜卑兵马,一舒胸中恶气!
这些鲜卑人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张冲所部骑兵可以在马上施展如此沉重的长矟?!
可惜他们已死,没有看到张冲他们座下高耸的马鞍所带来的奥秘。
“少主果然英明,这所谓的马镫还有高桥马鞍可真是让咱如虎添翼!”部曲们面带喜色,对于张冲更是钦佩不已。
张冲豪情勃发,这些马镫马鞍都是他的“发明”,马镫让部曲们马上骑射稳如泰山,丝毫不逊于马背上长大的游牧胡人,而高桥马鞍则是让部曲们摆脱了缰绳的束缚,高耸的马鞍将他们固定其上,在马背上双手持长矟而不会坠马。
这些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却由他率先窃取先机,让张家骑兵的作战能力陡增!
他正感喟,忽见马鸣早已跃下马来查看地上的鲜卑人的尸身,不解其意。
“嘶!”
马儿嘶鸣,两匹快马从张冲左右跃出,正是侯风与管通天,他们直取那马背后的鲜卑女子。
那女子被鲜卑人捆在最末的备用马匹之上,和一堆财货聚在马队后方,适才一番激战下来鲜卑人全军覆没,这女子反倒是毫发无损。
侯风骑术高超些,抢得先机将女子夺来,拍马回转来到张冲身前,嘿嘿笑道:“献给少主。”
“他娘的,猴疯子手真快……”管通天失手,悻悻归来。
张冲在马上见二人使绊子,心头好不想笑,这其中的门道旁人不知他张冲却知。
二人争的面红耳赤不过却各怀心思,管通天无非是想抢个献美功,好开口向自己求娶心上人阿环,而侯风则是心思伶俐,胡乱揣测自己应是看上了这鲜卑女子,这才抢先取来献给自己。
侯风虽伶俐,却不知自己真正的用意,绝非如此肤浅。
适才血腥厮杀,张冲习以为常,前身自小被培养弓马本事,又长年长于边塞之地,一身弓马本事无人出其右。
他占据了前身的躯体,自然也继承了这过人的骑射技艺。这让他驰骋厮杀无往不利,而几次也险些与鬼门关擦肩而过。
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张冲善斗却不好斗,深知再好的骑射技艺都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鲜卑入塞劫掠的病症根源。
在他看来,塞外鲜卑入寇劫掠,无非是缺少物资,如果能和塞内展开正常贸易商榷,一定能化干戈为玉帛。如果能和平贸易,是没有鲜卑人愿意付出巨大伤亡来得到一个不稳定的结果,似乎历史上幽州牧刘虞便是与塞外互通有无,这才赢得排外胡人尊重,多年再不犯幽州。
但是如今塞内汉人却与塞外鲜卑老死不相往来,莫说是商榷通商,就是见面便是拔刀相向,毫无信任可言。
张冲也曾奢望,除了做武人外,若能再兼职做个商人,通商塞外互通有无,不但平息干戈,自己也不用拼命的和异族作战,少了性命之忧。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向来是动脑多过动手,勇猛厮杀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下那鲜卑贵族女子俏生生的立在眼前,他心头已蓦的生起一个破天荒的直觉——能否借她的身份打通商道?
他念及此处,剑眉一挑星目已凝向那鲜卑女子。
那女子年纪与自己相仿,小麦般的肤色,饱满的鹅蛋脸,不施粉黛却浑然天成。
她宝石般明亮的眸子透露着些许惊慌,如西子捧心惶惶惹人怜爱,可浓眉一展却又让人感到无限的活力,不羁灵动,就如那丛林中的猎豹般谨慎又狂野。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他们为何捉你?”
张冲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可是那女子却是不发一言。
见鲜卑女子不答,张冲恍然,他又用鲜卑语问了一遍,可是结果不变。
管通天忽然暴喝一声,“俺少主问你话呢,聋啦?!”
他一声怒喝,倒让这鲜卑女子微微一怔,总算有了点反应,可是很快却又倔强的扭过头去,不发一言。
管通天正要逼问,却见张冲挥了挥马鞭,示意他勿要多言。
管通天见状,只能吃瘪的闭嘴,他没抢到献美人之功本就不甘,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想在张冲面前表现一番,却又吃了一瘪。
“升天,这抢的快也未必吃的好呀。”侯风忍俊不禁。
管通天一哼撞了下侯风,将侯风掀的好一踉跄。
气氛尴尬,女子垂首不言,而张冲却是注意到她腰间插的一把纯金短刀。
侯风眼珠一转,会意的将金刀取来。
“那我换个问法,这些财货可是你的?”
张冲把玩金刀片刻,如刀的剑眉一挑,指着后方马背上装满的珠宝等物,用鲜卑语问了问。
那女子点了点头,算是有了回应。
“那好。”张冲勒马而笑,不容置疑道:“我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女人!”
那女子蓦然抬起瑧首,只是凝着张冲片刻,竟用力的点了点头!
众部曲都是呼喝不止,为少主抱得美人归而欢呼。他们散去瓜分马匹战利品,看了许久尸体的马鸣这才走到张冲身前,面露疑惑。
张冲见他面色古怪,却也好奇马鸣此人,不好色不好财也不好马,却对一群尸体翻来覆去查验,莫不是有特殊癖好?
可很快念头就被打消,马鸣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张冲面色微变也朝着尸身而去。
“当真不是鲜卑人?”张冲诧异道。
他虽是反问,但是内心早已经相信了马鸣,马鸣此人总是苦着张脸,虽不苟言笑却不轻佻,向来是老成持重,有的放矢。
面对张冲的质疑,马鸣习以为常,他只是低声道:“鲜卑,乌丸本是同出一族,只是分居两地故而得名。两族虽都是游牧胡人,可乌丸人却更尚犬,常以犬殉葬,故而乌丸人也多在体肤纹上犬形。”
马鸣边说边掀开一具尸体的胸襟,露出了犬纹!
二人又依次查验了几具尸体,无一例外都发现了犬纹,这表明这股骑兵确然是乌丸骑兵,而非鲜卑人。
可那被乌丸人劫持的女人,无论是她腰佩的鲜卑金刀还是衣着,无不透露着鲜卑贵族的身份,金刀由马鸣查验过,确然是鲜卑金刀无疑,这说明鲜卑兵是假,而鲜卑贵族女则很可能是真。
“怪事。”张冲喃喃费解,“乌丸人早已内附,分居在幽州各地,各有乌丸大人统领,塞外几乎已是鲜卑人的天下。这群乌丸人从塞外大老远劫持个鲜卑贵族女子入塞,所图为何?”
马鸣苦笑道:“总不是去拜寿的。”
“罢了,把这些乌丸人的头都砍下来,带回坞堡。”张冲摆摆手,也不多细究鲜卑乌丸间的恩怨。
命令一下,马鸣当先领着人砍头去,管通天则不解道:“少主,这人都死了,砍头做甚?”
张冲一笑,“咱们出来一趟,总要有些结果,不然如何给坞堡中的父老一个交代?”
“这……”管通天费解的挠挠头,恍然道:“可这不是骗人么?”
“阿环你是不想要了?”
“这……当然要的!”
张冲懒得搭理憨直的管通天,而是径直来到了受伤的部曲身前,虽说此番伏击准备充足,但刀兵无眼还是有十数人受伤。
此刻受伤的部曲聚在一起,随军医师迎面而来,那人正值青年三十有余,三缕长髯,步伐飘逸。
“张大夫。”众部曲都齐呼了一声。
大家对于这个张大夫都是面露尊敬之色,仿佛只要他在就是定海神针般。
此人唤作张机,字仲景,尤好钻研医术,总能研制出些稀奇古怪的各式药丸行散,服之颇有奇效,深得张家部曲的尊重。
他是张冲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鼎鼎大名之人,当初自己穿越而来刚睁开双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张仲景。他日后虽流芳百世,可是如今却还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
张冲每每率军伏击鲜卑时,张仲景都会毛遂自荐的相随,只为亲临一线获取最真实的一手临床伤患伤情。
这个时代医学知识匮乏,许多医书并不成系统且错漏百出。他治医严谨强调眼见为实,常对古籍医书所载保持相当怀疑,故而他尝百草累经验,获取临床病症,借此对过往的医书校正。
此人出自南阳名门之后,世家贵子年少便被举了孝廉为官,但是官场沉浮数载腻烦了阿谀奉承,可怜民生疾苦,早萌生了辞官的念头。黄巾之乱时,流民遍地,饿殍遍野,恰逢张刅奉陶谦刺史之命,南下招揽流民成为流民帅,恰在冀州遇到了为民治病的张机。
两人一见如故,张机敬佩张刅的济世安民之道,志同道合,又因陶刺史名望,所以便辞官随张刅北上渔阳,时已三年。
“多谢张大夫。”张冲一揖。
张机默然不语,兀自给伤员敷上金疮药,一一包扎。
张冲见怪不怪,深知张仲景此人行医严谨,做事一丝不苟,他在医治病人时向来心无旁骛,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让他屈服一二。
片刻后,张机起身还揖,“少主见谅,伤患为大,在下不敢分心。”
“先生客套了。”张冲一笑而过。
他深知张机为人,虽身份显贵但却和光同尘,既不自傲于名门,也不显摆为官资历,对于自己更是恭敬有加。
此地地势险恶,寒风穿堂吹来更是悚人脊梁,部曲都不愿久留,匆匆打扫了战场,便朝渔阳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