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过往秘事

狭窄的巷子里弥漫着浓厚的青草夹杂着泥土的气味,雨水顺着屋檐的青瓦缓慢的滴下,落在石板路上日积月累的凹陷处,天空在下雨,此时此刻宗泽的心也是。

他的阿姐,正站在长廊上与那男子谈笑,不知那厮说了什么逗的阿姐掩面笑的轻弯了腰,一双桃花眼弯弯的眼中情意绵绵。宗泽垂着的右手变成了拳头,抬脚从巷口走了过去,眼底有怒火,有嫉妒,但这一切在走近阿姐之后便收敛起来。他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当然也包括对阿姐的感情。一直以来他都做的很好。

人人都说,宗泽乃是百年难得的天才,不过束发,便已经是一方知州。得了消息,媒婆快垮破了狄家的门槛,却被宗泽一口回绝了去。长廊一瞥,宗泽决定请示狄父狄母跟随自己进官,举家搬迁。宗泽不是狄家人,只因着父母早亡,狄家收养宗泽。既是恩情,也是扼杀某些人冒芽的念头。

去到知州任职知州,日子仿佛再次恢复平静,阿姐想去经商,宗泽便帮助阿姐在施州做起了茶水生意,阿姐的手艺好,轻声细语,一颦一笑虽比不上官家女子,却也是极给人好感的。很快便从一个摊贩变成了茶楼老板娘。要说没有宗泽的暗中助力,那是宗泽自欺欺人。阿姐到了碧玉之年,狄父狄母为阿姐的婚事着急了起来,宗泽措辞说也会为阿姐注意,却始终未去找过。

日子稀松平常过着,有段时间,宗泽甚至都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阿姐常给他送茶,研究出的新茶也会邀请他一同品味鉴赏。直到听说那杨家大郎中了秀才,因着父辈的交情,投奔到狄家暂住。杨大郎便是那日长廊的男人。

“该死。”宗泽揉皱了那一团刚下笔的纸张,本以为只是简单投奔,那杨大郎竟然还说了提亲事宜,只因着中了秀才。不过是一个秀才,竟然就想娶阿姐。

那天之后,宗泽有几天连着推脱公务繁忙不曾归家,似乎比原先更忙了些。推脱宅院不大,杨大郎乃是外男,出钱给杨大郎在街尾租了间民房,美名其曰环境幽雅,适合准备乡试。而自己则更加埋头苦读,见上阿姐的日子更少。

阿姐,你且等我一年半。

一年半后,宗泽殿试高中,一跃从知州升官京中从六品。出气般的,将那杨大郎甩在了施州。

这一年半间,杨家大郎虽住在离宗泽知州府甚远,可却没少借着拜见狄父狄母以及向自己研讨学问的由头过来乘机向阿姐献殷勤,真是所非君子,小人行径。

夜长梦多,眼看阿姐颇有些动情杨大郎,升官之后,一边计谋,一边旁敲侧击杨家大郎还需三年,且未可知能否及第进士,阿姐不可就此耽搁下去。于是,就着交流学问的由头,宴请京中进士书生,暗中让父亲母亲为阿姐相看。

很快,父亲母亲敲定了一位书生,正是我为此精挑细选收买的人,阿姐很快的嫁了出去。

阿姐嫁给了周书生,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加上我的花言巧语。阿姐心甘情愿的进入了我为她制作的陷阱。

婚嫁之后,阿姐回家来过几次,次次皆有周书生相伴。父亲母亲看着更觉满意,可阿姐不知道如何同父亲母亲诉说。她便跑来问我,“阿弟,周震南他真的很好吗,他···是否是断袖?”

阿姐终于问了出来,她告诉我,周书生对她很好,可是就是不碰她,她以为他和她一样,也是想要等待彼此心意相通情投意合时才交付彼此。毕竟新婚之夜,他曾与她交心,待她真心爱他时他再碰她,她当时因着这份尊重有过心动。可如今,为何她已动心,他却无动于衷。可是却又对自己很好,爱她敬她,给她尊重,外头的娘子无不羡慕她的体面,可私下里,他与她不说亲密接触,连牵手都不曾有过。

狄姝想不通。

“如此,阿姐不如给他纳个小妾试试?”

宗泽在官场混的越来越好,府邸已经换成了更大的一座院子。家中开始有散养的仆从,此时,宗泽不过弱冠。在这三年间,周书生与那小妾孕育了一子,却始终不曾碰过狄姝。狄姝大病一场,宗泽出面开解,待到狄姝病好便与那周书生和离。

宗泽很是高兴,阿姐终于在她的计划下又回来了。可是这样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那杨家大郎如噩梦般再次缠了上来。

杨大郎已然进官,听闻阿姐已然和离,他又找上门来。

那天,府上来了许多人,那厮带着长长的聘礼和聘书连同礼书一同上门了来,真是好生心急。

狄父狄母很是高兴,听下人说阿姐也很高兴,高兴到竟在屏风后落起了泪来,我从朝上回来路上便听说了此事,我顾不得其他,马车没坐直接骑马赶回家,想要确认此事的真实性。

待我到家,那可恶的杨家大郎恰巧先一步离开,“父亲母亲为何如此喜笑颜开,是有何喜事?可否说来让儿也高兴高兴?”

“不瞒你说,你可记得那杨家大郎,杨允文。”狄母笑眼眉开,上前拉住宗泽坐下。

“记得的,杨兄一表人才,令人印象深刻。”

“本以为你阿姐后半生无望,不曾想这杨家大郎是个重情义的,执意要娶你阿姐,说因着曾经不曾有所功名不敢肖想,加上你阿姐已为人妇,他原以为与你阿姐有缘无份,都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恰逢他如今再中进士,就听说你阿姐和离回家,此乃天意,特此上门提亲。”

“哦?那这杨家大郎看来确实对阿姐颇有用心,那阿姐那边可有表示?”

“自然是问过她的意愿了,本就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阿姐是十分乐意的。”

“如此甚好。”宗泽笑着看向狄母,大袖下的拳头却越发收紧。

她的阿姐,不过比自己长上一岁,何故急匆匆的总是让她嫁人,他自是能够养得起阿姐一辈子的。

父亲母亲这边无望突破,不如从源头杜绝,宗泽开始暗中在仕途上给杨大郎使绊子,不乏找人暗中跟踪,揪出他犯错的时候。

可杨允文实在狡猾,眼看六礼已到了请期,自己却还始终没有抓住其把柄。

宗泽烦躁的甩了甩袖子,他承认,自己算不上坏也算不上好,哪怕想要阻止阿姐成婚,也未曾动过污蔑那小人的念头。

君子论迹不论心。可自己真是君子吗,外人称他为狄家大郎,他从未出面解释过,只想能享受光明正大与阿姐站立一块的时光,虽然自己也很想以另一种身份站在阿姐身边,可是阿姐真的会同意吗?倘若真是强取豪夺,与之颠鸾倒凤,他亦可由着血缘全身而退,那阿姐的名声呢?他不敢赌。

如若,自己不是狄家的养子,或者,阿姐不是狄家之女该多好。

想到此,宗泽有了念头。

宗泽不再安排人暗中关注杨允文,私下吩咐人买了一处京郊的庄子,京中风平浪静,很快便到了阿姐成婚的日子。

经过一切繁文缛节的惯常习俗,按照老家的规矩,宗泽送阿姐出了门,将阿姐亲手扶上了轿子。看着阿姐的轿子离去,宗泽笑着微眯了眼,阿姐啊阿姐,不要怪我,我只想你不要嫁给那个什么不知所谓的杨家大郎。

杨允文还未进官,杨父杨母为着婚事老早赶来了京中,杨家院子一片热闹,红烛摇曳,处处张贴着喜字挂着红灯笼,杨允文与父母应付着宾客,不曾察觉早已有几个黑衣人混入他的新房,将新娘劫走。

狄姝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的,身上还穿着喜服。房间布置的清雅温馨,却毫无喜气。起身环顾四周,打开房门,两个女使模样的人正守在门口,听见动静,两人规矩行礼唤了声夫人,狄姝一脸疑惑并未应声,转头环顾了院子,估摸着是个二进院落。

“夫人,婢帮您梳洗一番吧。”看着眼前女子一脸困惑,又想起那位大人的叮嘱,一位丫头上前开口。

“为何叫我夫人?杨郎呢?此处是哪?”狄姝瞧着眼前的女使,心中困惑更甚。

“大人吩咐的,婢子不知道什么杨郎,大人交代过不必告知夫人此处是哪。”

狄姝瞧着那婢子恭敬的模样心里却隐隐的泛起了低估,莫不是杨郎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物,为了威胁他而将自己关了起来?狄姝的语气不免柔和,“可否告知,你家大人尊姓?民女昨晚刚刚成亲,明明身处洞房之中,昏睡过去,醒来就到了这里,想来这其中定有误会。”

那婢子却低头不语,狄姝皱眉,径直越过婢子朝门厅外走去。

走到门厅,狄姝却发现这婢子似乎并不着急追赶自己,大着胆子继续朝外门走去。

走到外门,却被两个门子拦住,狄姝想靠蛮力出去,力气却抵不过男子,一番折腾,喜袍和珠钗变得有些凌乱。身后响起了婢子的声音,“夫人,婢带您去洗漱。洗漱完且用过早饭。”

狄姝落寞的认命般的跟着婢子去了,梳洗了一番,期待有其他方式离开。

可很快狄姝发现,自己像是被软禁了一般。她既无法出门,也无法寄送信件,更无法打探有用的信息。婢子对自己恭敬,偶尔也会热心的聊起细碎平常,却始带着一丝冷漠疏离。

如今一月有余,杨郎恐怕急坏了,兴许父亲母亲也是知晓了。

这一月之中,她不知晓任何消息,也未曾有人来见,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也会送来些新茶和新鲜玩意解闷,可自己始终就是出不去。

直到这晚,天气渐热,夜里梦魇惊醒,狄姝坐起身,发现房间的圆桌旁坐着一个黑影。

“是谁?”

对方沉默良久,似乎是想通了般叹了口气,“阿姐。”

狄姝这一月从未如此欣喜过,“阿泽,是阿泽吗?”

未曾得到对方的回应,狄姝起身下床,顾不得穿鞋,赤脚走了过去确认。

熟悉的墨水与木的香气,“阿弟,真的是你!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快带我出去。”

“阿姐,我···”

“杨郎如何?父亲母亲呢?他们是不是都急坏了。”

“杨允文和我商议过了,父亲母亲不知你失踪了,说是你跟着他回鹤县去了,待回去后再回门。”

“那便好,还怕父亲母亲担心,如此便好,阿弟,快带我走。”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内,宗泽双唇抿着并不出声,也并无动作。

狄姝很快发现了宗泽的不对劲,“阿弟,怎么了,是不是杨郎出了什么事。”

“阿姐,我不能带你走。”

“为何?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狄姝一下子慌乱了起来,伸手抓住了宗泽的手臂,抬头借着月光企图看清宗泽的表情,也想知道不能离开的缘由。

就这样僵持着,终是宗泽有些心软,“阿姐,我暂时还不能带你离开。你且待些时间,往后我会多来看你。”

狄姝不明白,可是她相信自己的弟弟。

事发那晚,杨大郎面色焦急懊恼的找上宗泽,阿姐“失踪”,他同我告知事情的经过,商量如何先稳住狄家父母,寻找阿姐。

“狄兄,我进入洞房时,房间内没有挣扎的痕迹,可是阿姝不会默不作声的离开,后院的脚印和窗户上的印子,阿姝应该是被人掳走的。”

只见杨允文摸着额头冥思苦想似乎终于是想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拍头开口,“三月前,我总是觉得有人暗中注视观察着我,不久就没了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想来,那时不是错觉,狄兄,我想阿姝定是被那人掳了去。”

宗泽心里冷笑,自然是被我掳了去,面上却是假意一股愤怒,一拳砸了过去“你得罪了什么人我不管,可你该护好阿姐,阿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这一拳,砸的实实在在,杨允文觉得,这是他该挨的,却不知道,宗泽这一拳多少是带了点私欲。

“我会帮忙寻找阿姐,并与爹娘说,阿姐与你回了鹤县告祖,来回想来也需两月有余,不过,我想,你该好好想想究竟得罪了何人,两月过后,倘若你还是找不到阿姐,你该如何与我爹娘交代。”

宗泽站定理了理袍领,随即丢下这段话拂袖离去。宗泽眯眼腹诽,真是小瞧了他,既然能有所察觉,既如此,便做的利落些。

一个月后,一群流寇逃至漓江地带,听说开始烧杀抢虐,杨允文被派去治流寇。

又过一月,漓江边躺了一具喜服女尸,脖颈儿有一勒痕,面部因着在水里泡了太久已无法辨别人形。可那珠钗,喜袍,狄家父母和杨大郎却是认得的。正是狄姝出嫁那天所配戴的。

杨允文不敢相信,他的姝儿就这样香消玉殒,也不知道该如何同狄家父母交代。

他把女尸接回了家,借酒浇愁。

宗泽走了上来,对着杨允文便是一顿拳脚,一句话却没说。

“我对不起阿姝。”

宗泽回头,他忽然觉得面前的男人确实是难得可贵的君子,只可惜,他不该喜欢阿姐。

“最近有流寇犯乱,不全是你的错。”

一句话,仿佛阿姝确实就是流寇所掳,非人折磨后抛尸漓江。是了,这样便说的通了,杨允文眼里又扬起了斗志,他要为阿姝报仇,将这流寇一网打尽。

狄姝仿佛真的死在那场流寇霍乱中,三个月过去,狄姝实在苦闷,抬头依然是这四方天地。她出不去,阿弟一月见不到两次。

似乎,真的是连阿弟都搞不定大人物困住了她,困住了杨郎。直到这日,院内新来了一个婢子,皮肤有些黝黑,眼睛大大亮亮的,她说她叫小玲。狄姝一眼就觉得这个婢子和其他人不一样,狄姝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便与之开口聊天。

起初,聊到什么她都不搭理,直到她聊到了自己的阿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到了小玲,小玲的眼里的诧异在狄姝眼中停留了许久。

但也仍旧不再说话。

狄姝并未放在心上,自那天后,宗泽渐渐开始来的频繁。

“阿姐,这是给你带的桃酥,京中拾酥坊新做的样式。你尝尝,可还喜欢?”

“阿姐,今日给你带了莲蓬,是从荆湖北路来的,可新鲜了,你尝尝。”

“阿姐,想你可能无趣,瞧瞧给你带了什么,一只小黄狗。”

“·····”

宗泽有些享受这样的日子,可是狄姝却是日渐烦躁不安了起来,“阿弟!求你告诉阿姐,杨郎可还安好?”

宗泽心头刺疼了一下,受伤的问道“阿姐,你就如此心悦于那杨允文吗?”

“阿弟,我与他是拜了堂成了亲的夫妻,他是我的丈夫。”

“你们并未圆房。”宗泽笃定的说出这直白的话,狄姝一时之间愣住,

“阿弟···”这种感觉很怪异,哪怕是家人,如此直白的话被戳出来,狄姝不知道为何想到了与周震南的三年,许多画面在眼前闪过,随即有个荒唐的念头在心头浮起,看着眼前的宗泽,狄姝在心底摇了摇头,不可能。

“阿姐,我还不能放你走。”抛下这句话,宗泽低头离去。

是夜,小玲伺候狄姝梳洗,铜镜前,透过镜子的反射,狄姝看见了小玲的脸,仿佛想到了什么,

“小玲,你觉得我阿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人是极好的人。”

“大人是极好的人?”狄姝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小玲看着狄姝忽的想起那日她与宗泽的对话,“大人,婢子感谢大人的恩情。可婢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原谅婢子的冒犯。”

“问。”宗泽抿了抿茶,不难看出此刻宗泽的心情不错。

“夫人她,不是真的癔病吧?”

宗泽眉头皱了起来,不满表现于脸上,小玲立刻跪身下去,“婢子知错。”

“她说了什么?”

“夫人说起了与大人从前的事,说到与大人一同长大,爹娘总是夸你懂事,还让夫人她多多照顾你。夫人与您···”

“说下去!”

“夫人并未说其他的话,是婢子冒犯,婢子以为夫人与大人,乃是一胞同母的姐弟,婢子,婢子有些害怕。”

“若你猜的不错,你觉得我会如何处置你?”

小玲趴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这位大人平日里最是和善,可是只要触及和夫人有关的事情,周身的威压总是让人不敢直视,“婢子,婢子的命是大人给的,婢子任凭大人处置。”

也许是前日里狄父狄母的伤怀触动了宗泽,对于狄父狄母,在狄姝这里,他有愧疚。良久,宗泽开口,“是,阿姝的父亲母亲我也唤一声父亲母亲,可我与阿姝并无血缘关系。却因着这世俗的养子身份,我不能。我也不想,不想阿姝因此远离我。”

宗泽长长叹了口气“你且好好照顾阿姝,我好容易救了你,不必疑心我会要你的命。”

宗泽走后,小玲站在原地心中闷闷,天下皆是苦情人,这位大人尤其。

庄子的茶采了一季又一季,狄姝已在庄子待了半年多,这日,院门起了一阵骚动,小玲打发了出去,当晚,宗泽出现,拉着狄姝上了马车,狄姝欣喜雀跃,以为弟弟终于可带自己离开。不曾想,宗泽却是将她带到了另一处庄子,四进三出的院子,比之前的院子更大,却同样是将她囚禁起来。这时的狄姝终于明白,一直以来关押自己的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而是自己信任的阿弟。

面对狄姝的拳打脚踢,宗泽任其发泄,“阿姐,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为何将我关起来,连爹娘都不曾一见,宗泽,你究竟想干嘛?”

“阿姐,你真的想知道吗?”

”阿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算是阿姐求你,看在这么多年与阿姐的情分上。”

“情分?好!我告诉你。”

宗泽挥手将火烛熄灭,漆黑笼罩了房间,宗泽大步向狄姝靠过去,凭着记忆,抱向他的阿姐,吻了下去。

唇齿相碰,狄姝伸手企图推开,双手却被宗泽单手扣住,另一只手托住狄姝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狄姝挣扎不过,贝齿轻启,咬住了宗泽的唇。宗泽吃痛,放开阿姐,狄姝后退一步,宗泽抬手碰了碰被咬破的嘴唇,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情动或是他不可多得的情绪失控,胸腔还在起伏着,察觉到对方退后的动作,宗泽挑眉,似是挑衅一般,“阿姐,你现在知道了。”

“宗泽,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我很早就疯了。”

这晚过后,狄姝有段时间不曾见到宗泽。

与此同时,宗泽正在处理一个不小的麻烦。

宗泽没有想到过杨允文竟然如此难缠,也不曾想到随口一句竟然真让杨允文决心彻查流寇,好巧不巧,遇上了抢掳小玲姐妹的流寇,自己竟然不曾察觉那日草丛中还有躲藏起来的流寇。因着流寇,杨允文疑心狄姝还活着,不知道是内心的期许,亦或者上天的安排,真叫杨允文查出了些蛛丝马迹。

只是待他带上人马赶到,那院子人去楼空,角门的门槛遗留了一块帕子,素色兰花,他记得他是送给过阿姝这样一块帕子的。

再次见到宗泽,杨允文心里的那股直觉越来越强烈,他托人回了鹤县打听,果然打听出来了些有用的信息。自己并非鹤县人,原来在他遇见狄姝之前,宗泽就已被狄家收养三年,两家本有婚约,但因宗泽父母在一场意外失火中去世,狄家收养了宗泽这门婚事便从此作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杨允文恍然大悟般感叹道。

一直以来在面对宗泽这个“小舅子”的怪异感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如今打草惊蛇,宗泽定然将狄姝藏的更加隐秘。杨允文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良久,眼中释然充满了势在必得。

宿敌见面,杨允文依旧如平常一样作礼,宗泽阴阳怪气道”听闻杨兄前几日让流寇跑了去,可有探查到新的踪迹?“

杨允文故作愤慨,“说来也奇怪,那流寇,像是在京中有探子般,跑得那样快。”

“无妨,杨兄治寇有功,跑了几个流寇算不得什么。”

“官家自是不会怪罪,只是难解我心头之恨。”

谁都没有戳破,朝堂之上,官家定夺,杨允文治寇有功,升任从六品通直郎,官阶直逼三年前的宗泽。

宗泽此时也不过是从四品的中大夫,隐隐的,两人似乎从外人看来本该同仇敌忾的连襟变成了朝堂上针锋相对的政客。

又一年春,狄姝再次见到了宗泽。看起来清瘦了些,眼下有些乌青,身着紫色圆领宽袍,狄姝不知道宗泽在忙什么,少有的未褪去官服就来见了自己。

宗泽其实背地里来见过几次狄姝,远远的看着,并不上前,他的阿姐,就在院中坐着,宗泽觉着,哪怕阿姐对自己不生情意,远远的瞧着她,也是极好的。

今日他实在难捱,摘下朝帽,套了夜行斗篷直奔走马平庄,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宗泽不明白,他只是想要阿姐,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给阿姐新的身份进京的时机,在这期间,阿姐能够看到自己的一个机会,可是,那杨家大郎,不知是真的对阿姐一往情深还是无意之举,总是屡次坏他好事。

今夜,他觉得疲累极了。官家与太后的对峙,不过是朝堂官员的站队。他实在不想卷入其中,可因着阿姐与杨允文而产生的连襟却又被迫掺和其中。

“阿姐,我想抱你一会儿。”宗泽走近狄姝,像是小时候那般,只在她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脆弱,轻轻抱住了她,将头靠在了她的肩颈。

这是两人时隔半年的第一次面面相见,狄姝有些恍惚。

是了,她想起来幼时的宗泽,那时宗泽刚失去父母,一场走火,恰逢宗泽贪玩跑了出去幸免于难,一家三口,独留宗泽在世。原是宗泽的姑姑打算将人接去,可宗泽耍起性子,如何都不走,直接跑向了狄家躲了起来。狄家本是想收留几日,终是心软,商议之下,宗泽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宗泽情绪稳定了许多,只不过在每个难过的夜晚不说自己对父亲母亲的思念,只是像今天这般如此抱着自己低头诉说着,“阿姐,我想和你抱一会儿。”那样的宗泽,总是格外惹得狄姝恻隐。

宗泽本是调皮的性子,自从狄家收养后,乖顺许多。或许是因为没了母亲,也或许是因为年纪相仿,宗泽总喜欢粘着狄姝,有天宗泽从外头回来不知道在哪看了什么样的话本子,张口就说以后要娶阿姐为妻,狄姝已知晓人伦,当作童语和大人一同当了笑话去,并未当真,宗泽那段时间却时不时的提出来娶她,直到宗泽去了学堂此事便也销声匿迹。

后来年岁渐长,宗泽不再如小时候粘着自己,但每每见到,总是黏腻的叫上一声阿姐。

回忆到此为止,狄姝觉得肩膀有些发麻,“阿弟,你且起来。我想和你谈谈。”

宗泽抬头,他觉得狄姝对他实在是太冷漠了些。“你想谈什么?”

“阿弟,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唤我一声阿姐,传出去没有做弟弟的将阿姐囚禁的。”

宗泽沉默了。

良久,宗泽再次靠近抱住了狄姝,因着上次的吻,狄姝有些本能的害怕和抗拒,那样宗泽,是她陌生的弟弟。

可女子终究是敌不过男子的力量,狄姝还是被宗泽抱在怀中,时间流逝,月亮在云里捉迷藏了几个来回,宗泽弱弱的吐了一句后便松开狄姝,随后接着开口“阿姐,太晚了,你去歇息吧。”

狄姝看着宗泽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宗泽那弱弱的一句她听见了,只不过她没想好也不想去面对宗泽的心。

“阿姐,我们也曾有过婚约。”

那个婚约,她其实是记得的。

少时狄姝有过一个秘密,春和景明,桃瓣纷飞,洋洋洒洒大雪似的随风在空中飞舞,少年抱着青鱼激动的叫着阿姐,因顾着看她一个踉跄在她眼前落入水中,她伸手去拉,不想也被带入水中。

她不会水,水中的少年见她受自己连累,连忙丢了青鱼一个猛扎,将她从水中托举了起来。少女的盈盈腰肢被人用手扶起,因着害怕,双手不自觉的抱住了少年的脖颈,鼻息间皆是少年身上独有的香气,狄姝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害怕,还是水太冷衬得宗泽身上太热,只觉得脸颊是热热的。事后两人坐在草地,看着彼此头顶的柳叶与花瓣,不由得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幕对视大笑起来。

“阿姐,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保证。”处理好湿身,宗泽跑到狄姝面前这样说道。

那个少年,站在风中,阳光也偏爱他,从他背后洒下,黑发在风中飘扬,仿佛可以透过时间看到少年未来是怎样的风姿绰约。狄姝看着宗泽,心里有种感情不受控制的再次破土而出。

金人屡犯边境,宗泽请书官家派军驻守,一片壮志凌云终是落花流水。宗泽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自己在朝中势力渐无的,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屡次上书,又或是自己太急于有所成就,事到如今不过闲职,这几年官场上的风生水起像是大梦初醒似的,忽的就不再受自己控制。

好在,是闲职,自己也多上了许多时间可以陪伴阿姐。阿姐在庄子待了已经有了两年有余,阿姐虽还是待自己如弟弟,却并未因着那个吻而疏远自己。宗泽既庆幸又不免落寞。庆幸阿姐因着弟弟这个身份始终不愿待自己疏远,也落寞这样的疏远也意味着不会更近一步。时间再次向前流逝,宗泽接到了升官的圣旨,紧接着小厮送来一封密信,平静的脸庞瞬间有了变化。

快马再次来到走马平庄,宗泽不顾阿姐的阻拦,翻开阿姐的妆匣,果然看到了那张素色兰花帕子。

宗泽承认他此刻是嫉妒杨允文的,嫉妒到竟有些佩服了。他不得不说杨允文是个有勇有谋的君子,不背后腌臢,借着官家明升暗贬,真是好计谋。

升至州郡任两州总督的圣旨已下,他不日就要不得不离开京中了,阿姐,他的阿姐,他没办法带她走。不想却是棋差一招,他自负了,不太将杨允文当回事,此番,是他输了。不仅是自己的抱负,也是他对阿姐的争夺。

可他,还不想输得那么彻底,爱得久了,爱而不得,好像也会生出些恨意来。

“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内室,我与夫人有要事相商量。”宗泽面色愠怒,少有的在狄姝面前漏出这样一面,从袖口拿出那素色帕子丢在狄姝面前的桌子。

下人很快出去,只留下宗泽与狄姝面面相觑。狄姝看着桌山的手帕,莫名竟心虚和慌乱起来,正欲解释,“阿弟···”

话还未曾落音,朱唇被封,素帕随着衣袖带的风落在地毯上,狄姝被禁锢在宗泽身下,狄姝不知道平时看着瘦弱的宗泽此时为何有如此大的力气,拦腰一抱,狄姝躺在了她熟悉的榻上。预感到宗泽接下来的动作,狄姝张嘴,即是想要呼气也是想开口劝他停手。

不等狄姝开口,宗泽的舌头探了进去,手在纤细的腰背间抚摸,不久,可能是身体的本能,亦或是心底的那份破土,狄姝不自觉软了下来。好像,自己曾在很远的以前梦到过此刻的场景,最后的结果是如何呢?狄姝想不起来了,双眼迷离的盯着床帐。

宗泽脸贴着狄姝的脸,气息喷涌在狄姝的耳朵,“阿姐,你便恨我吧。”

狄姝的衣裳已被稀悉数褪尽,披帛里衣肚兜缠绕在两人之间,狄姝感受到双腿被分开,来不及反应,一声嘤咛控制不住的从喉咙发出。

宗泽已极力克制,左手用力的束缚着狄姝的手腕,右手捧着她的脸不让她逃脱,病态般的嗅闻在狄姝的脖颈。身体因着与空气的接触变得格外敏感,宗泽嘴唇的每一次触碰都令狄姝止不住的颤栗。

狄姝形容不上这是何样的感觉,拼着力气,朝宗泽的肩膀狠狠咬去。男子发出闷哼,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抱住了她的脊背,指尖从上到下,停在腰间,愈发抱的更紧。

性,是直达亲密关系的作弊手段。

撕破脸后,宗泽虽然总是克制自己的表达,有失控的总有表露心迹的时候,却从未如此不顾着狄姝的感受。此时此刻,望着狄姝睡着的脸,一头秀发乌黑浓密,鬓间的碎发因着汗水蜷缩着贴在了额头上,他替她抚去碎发,手指不自觉又滑过她的眉毛,眼睛,嘴巴,宗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他的阿姐,是这样好看。为什么,阿姝你不能爱我呢?一滴泪滴在被褥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宗泽看着狄姝身上的点点殷红,替她掖好被角,余光瞥见自己肩膀的牙印。轻抚上去,那伤口已见了血,隐隐的还泛着疼,可宗泽觉得,心更疼。

“阿姐,你说恨能不能也成为一种爱呢?”捂着心脏的位置,宗泽朝狄姝自言自语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回应他的只有狄姝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