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潮

《潮的纹章》

灯塔三海里外的礁石群常年浸在咸腥的雾里。渔夫修补最后一寸渔网时,听见了胶靴踏碎浪沫的闷响。

“都说您数清了潮水的年轮。“少女停在被藤壶覆盖的旧锚链旁,怀中紧抱被盐渍蚀出孔洞的标本箱。月光在她睫毛凝结成细碎冰晶,像沉船遗落的珍珠。

渔夫将梭针穿过尼龙经纬,“潮早就忘了自己的年纪。“渔火开始舔舐夜色时,他谈起暗流中沉睡的鲸落。那些骨架在洋流里生长成珊瑚城邦,最后被潮汐拓印成沙盘上的等高线。“每道浪都是刻在时间皱褶里的指纹。“

少女指节轻叩箱中灌满海水的玻璃瓶。溺水后她总幻想自己化作会呼吸的潮间带,在退潮时碎裂成万千鳞光。“所以暗礁是浪的纪念碑?“

“是海写给陆地的家书。“渔夫拽动缆绳,浪花在他们脚下绽开透明的花簇,“每次涨落都是场古老对话,贝壳记得所有被月亮抚平的伤。“他耳后的晒斑随呼吸明灭,像枚褪色的航海图。

子夜,少女在潮池深处拾到半枚砗磲。虹彩纹路里游动着微缩漩涡,仿佛某个被潮水遗忘的黎明正在钙质迷宫中苏醒。渔夫说这是大海的密语:“有些告别会以更轻盈的姿态洄游。“

破晓前最猛烈的涌浪袭来时,少女在标本箱刻下:“咸涩让我的骨骼成为收容潮声的共鸣箱。“月光在浪尖碎成银箔,像无数解体的星座坠落于海平线。涛声从他们龟裂的唇纹间撤退,留下深蓝的胎记在礁石上起伏。

旧锚链锈蚀的环扣突然嗡鸣,渔港的拂晓被震出粼粼的褶皱。潮在九百九十九道波纹中同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