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跟着野田洋那个叫田中信男的副官，开始仔细看外交部大楼的地形。
田中信男，陆军中尉，二十七八，脸上那股子日本军官特有的傲劲儿，看陆沉舟那眼神，就跟防贼似的。
野田司令官派他跟着，说是帮忙，其实就是盯梢，陆沉舟心里门儿清，田中那小子也没藏着掖着。
“陆主任，这边是宴会厅正门，到时候宪兵队和特高课的人会在这儿搞一道安检。”
田中指着那气派的大门，说话淡淡的，但话里那股子不容反驳的劲儿挺足。
他寻思着，上海特别公署那帮人，就算顶着个主任的帽子，到了南京宪兵司令部这块地儿，也得老实点。
陆沉舟点了点头，眼神却尖得很，把门口每个旮旯都瞅了一遍。
“田中中尉，这门口太敞亮了，万一出事，人一多就堵住了，跑也跑不开，反击也不方便。”
“我建议啊，两边加点临时的东西挡挡，用大盆栽或者屏风摆一下，不难看，还能起点遮挡作用。”
这些话听着全是为安保着想，没一点毛病。
田中信男眉头动了动，觉得陆沉舟有点瞎操心，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陆主任想得是挺细，我会跟野田司令官说一声。”
他嘴上客气，心里却琢磨，这上海来的，还真爱比划。
陆沉舟真正的算盘，是借着这些“遮挡物”，给自己人弄几个好的观察点和射击点，顺便搅乱日本兵习惯的防守套路。
他们接着往里走，宴会厅里头亮堂堂的，大水晶灯晃眼得很。
陆沉舟的眼神在那些通风口和高窗户上扫了扫。
“田中中尉，宴会厅这通风的玩意儿，我看图纸，好像挺旧了。”
“要保险起见，我建议把所有通风口都加固一下，再装个震动报警的，省得有人从这些地方钻进来。”
田中脸上有点不痛快：“陆主任，这些我们早就想到了，通风管里头已经装了最新的红外线报警器，耗子都爬不进去一个。”
他那话里的瞧不起，几乎不带藏的。
陆沉舟心里直乐，红外线报警器是麻烦，可他要找的，就是这种“绝对安全”底下藏着的马虎眼。
他明白，越是觉得保险的地方，越容易出大漏子。
“原来是这样，是我多想了。不过，那红外线报警器的电线，有没有也弄个双保险？万一主线断了……”
田中被他打断，脸拉得老长，“陆主任，请相信我们帝国军人的专业，这些小事，不用您费心。”
这话说得，跟赶人差不多了，明摆着让陆沉舟别再对核心安保瞎咧咧。
陆沉舟要的就是这效果，他表现得“太热心”，反而让田中觉得他是个急着露脸的棒槌，放松了警惕。
他真正的目光，早盯上了宴会厅顶上一个不起眼的修东西的口子，那儿的红外线探头，角度好像有个小小的死角。
而且，通风管道虽然有报警，但里头弯弯绕绕的，真进去了，躲的地方反而更多。
然后，他们又去看了厨房和后台。
“厨房送饭菜的道儿，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和拉食材的车多得很，乱糟糟的，这儿可是安保的要紧地方。”
陆沉舟指着那条又窄又忙的道。
“我建议，宴会那天，所有送饭的都得戴上特制的袖章，车子进出必须两个人两道岗盯着查，道里头还得加至少两个固定的哨兵。”
田中这回没吭声，厨房的安全确实是个大麻烦。
“陆主任的建议还行，厨房那块儿，我们会多派人手。”
陆沉舟真正的想法，是借着加强戒备的由头，逼着日本兵把更多人手放到正经门口，反而可能漏掉某些不正经的入口。
比如，某个装大食材的箱子，或者某个临时帮忙的扫地老头。
他还特地“关心”了周围的下水道。
“外交部大楼边上的下水道，图纸上说没直接通到里头，但也得防着有人从外头炸，把地炸塌了，搞得乱七八糟的。”
“我建议派工兵把附近几个主要的下水道口子临时堵上，或者派人看着。”
田中听了直撇嘴：“陆沉舟，你是不是片儿看多了？谁会从臭烘烘的下水道动手？”
他觉得这上海来的主任，脑子里净是些不着调的玩意儿。
陆沉舟要的就是这种瞧不上，他真正的目的，是通过堵上一部分下水道，反而让某个没提过、看着不重要，其实能用的隐蔽口子更显眼。
一圈看下来，陆沉舟提的“改进建议”起码有十来条。
田中信男从一开始的防备，到中间的不耐烦，最后几乎是木着脸应付。
他觉得，陆沉舟这些建议，不是添乱就是瞎操心，压根不懂南京这边的情况。
他哪里知道，陆沉舟的每条建议，都像把快刀，在日本兵看着严密的防线上，偷偷拉开了一道道几乎看不见的口子。
这些口子，到了关键时候，就会变成要命的突破点。
看完了，田中信男客气又有点疏远地把陆沉舟送回了临时住处。
“陆主任，您先歇着，有什么事儿，随时叫我。晚宴的安保细节，野田司令官会统一安排。”
话外音就是，你该看的也看了，别再到处晃悠，老实等着听命令就成。
天黑了，南京城里透着一股子冷飕飕的劲儿。
陆沉舟屋里的灯灭了。
半个钟头后，一个黑影跟猫似的，悄没声地从住处后窗户翻了出去，几下就没了影儿，钻进了黑夜里。
田中信男安排在明里暗里的哨兵，跟摆设没两样。
他们压根想不到，这位看着斯斯文文的特别公署主任，身手竟然这么利索。
南京城南，一个荒废好些年的绸缎庄。
这地方门窗都破了，到处是蜘蛛网，一股子霉味儿呛鼻子。
这是“夜莺”小组在南京开的一个备用联络点，知道的人不多。
绸缎庄后院，一间不显眼的柴房里，昏暗的油灯底下，站着两个人。
正是陆沉舟和早就偷偷摸进南京的陆沉航。
“哥！”陆沉航声音压得低，但有劲，眼神里有激动，也有对任务的期待。
“沉航，受累了。”
陆沉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亲兄弟，不用多说。
“情况咋样？小日本防得挺紧。”陆沉航问。
“野田洋是个老油条，田中信男那种副官，不过是他的顺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