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点都不符合我的身份

牵涉皇子妃之死,又有三皇子府阖府上下的奴婢与一些宾客为证,姜洄因成为重大嫌犯。

姜国律法完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姜洄因最终还是被下了大狱,而古婠玉也被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锒铛入狱。

她庆幸自己还有个公主的名头,即便不受宠,身处牢狱也没受到苛待。

大理寺卿应了姜洄因的请求,古婠玉与她关押在一处。

牢房中有一方小榻,一张木桌,也不知是谁的安排,桌上甚至放了一只瓷瓶,瓶中立着几支还沾带着雨露的瀛洲玉雨,案头放了两本读物,一本南姜律例,一本经史典籍。

潦倒中的风雅,也是别具一格。

大理寺卿押送她进入牢房,他道:“殿下,微臣不会对您刑讯逼供,但如若是铁证如山,殿下也要掂量掂量,怎样措辞。”

姜洄因把婠玉送到小榻上坐下,松快一笑:“多谢大理寺卿提醒,不过现在本宫也只是嫌犯,而非罪人,狱中艰苦,刑部亦有权监督,该怎么处事,大人心中有数。”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宗室贵女,大理寺卿对她也尊敬,“殿下有什么必要的请求,可以同微臣直言。”

姜洄因道:“劳烦大人遣人送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物和纱布,本宫的侍女就这么死在狱中,也是给你们添麻烦。”

大理寺卿不是第一次见到古婠玉,一个女人,能三番两次入狱,也是不容易,律法不容情,但是司法的毕竟是人,大理寺卿颔首:“好,殿下与她先等着吧,微臣先行一步。”

牢房清寒静谧,落针可闻。

婠玉睁眼打量四周,心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你先别动,待会儿有人送药来,我为你处理伤口。”姜洄因按下要起身的人,小榻拥挤,她就跪立在婠玉身边。

婠玉愁眉不展:“殿下,地牢湿冷,你穿得薄,会着凉的。”

“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姜洄因背靠着小榻,凝望着铁窗石墙,“古家出事前,我还在容国做质子,我杀了人,我的侍女替我顶罪而死,他们要查证,把我关到地牢里……容国人残虐不仁,我也在他们手里活了下来……”

北容的冬天很冷,冷得刺骨,血液中似有冰晶游移。

“婠玉啊,本宫的命,没那么金贵。”

“殿下,别说了。”婠玉轻轻扯着她背后的衣裳。

那时的她才刚满十五岁,严冬时满手冻疮,手指不能屈伸,身上的皮肤都是冷的,她也顾不得脏,只能把疮伤遍布的手藏入衣襟里侧。

姜洄因的笄礼是在容国的地牢中度过的,没有人会担心她过得好不好,真正牵挂她的人都成了地府游魂。

姜洄因不想让清歌枉死。

她要活命。

她要爬回姜国。

因为清歌之死,她对婠玉才更用心,一半怜惜、一半弥补。

姜洄因仰头道:“婠玉,其实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冰冷的刑具只要失去人的操控,就不会虐待她们,可是凌驾于万民之上的宗室、官场,才是真正的群狼环伺。

不久后,狱卒就把东西送了过来,姜洄因淡淡道谢。

婠玉的伤,伤在后脑,简单的清理、敷药后,姜洄因对怎么包扎犯了难。

“幸好狱中没有铜镜,包扎得这么难看,你见了都要骂我了。”姜洄因打趣她。

婠玉不如她轻松,心焦如焚:“殿下,你就这么安心住下了?”

姜洄因佯装不悦:“不然呢?没日没夜的拍门,大喊‘本宫清清白白,本宫无罪’?喊得嗓子都哑啦,一点都不符合我的身份。”

婠玉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

没过多久,她又面容悲怆。

季晏欢死了,丫鬟桃织也死了。

罪名还落到了殿下头上。

那封信成了遗书,那件金镶玉也成了她的遗物,季晏欢说,那是她为她准备的嫁妆,她知道,自己是看不到婠玉阿姐出嫁的。

有道是:慧极必伤。而季晏欢早知自己要死。

“她死了……”婠玉抱膝哽咽,“我还没说原谅她,她就死了。”

迟来的钝痛,没有放过任何人。

季晏欢是大家闺秀,也是一个小气的女孩子,她恨来恨去,不过是恨古婠玉博爱、宽容,恨她身边不能只有一个自己。

这一刻冰释前嫌来得太晚,晚到又是一年春天,不见故人不见归燕。

原来那年古家出事,季晏欢背地里求了好多人,丢尽了季氏二房的脸面,临终前她的信中还在向古婠玉道歉:是我人微言轻,救不了你。

“早知道,就不和你赌气了。”

“我没有家了……也没有你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她的往事,姜洄因无权过问,放任她痛哭一场,才是最好的解法。

只那一瞬,悲、悔席卷,如千山崩塌。

天已经大亮,誉王府中一片宁静。

惊澜一五一十地汇报:“三皇子去长虞公主府大闹一场,五殿下差点命丧当场,属下替她解围之后,她便催促属下离开了,现在已经被下狱了。”

姜无相嘴角轻挑,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书册:“杀印相生的命格,她没那么薄命。”

派惊澜暗中相助,也是为了试探她罢了。

还算是有分寸,知道小心护着他这个叔父,藏好这“见不得光”的关系。

“主上,如今三皇子妃已死,证据全都指向五殿下,大理寺要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主上打算什么时候把人从牢中捞出来?”惊澜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姜无相的神情。

主上和长虞公主既然已经牵扯不清,那长虞公主落难,主上理应相救。

“捞她出狱?”姜无相蓦地放下书卷,撑着额角,“吾以为她在牢中待得甚是安宁,不需要插手。”

“啊?就……不管五殿下了吗?”

惊澜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开口:“她都不急,你急什么?”

隔了好一阵,姜无相又道:“今日天朗气清,趁着好天色,去著作郎府上走一遭。”

他顿了下:“至于天牢那边,先等老三装模作样够了再论吧。”

惊澜拱手:“那属下这就去备车。”

姜无相捋直衣角,一边道:“低调些,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惊澜瞧着他心情极好,和颜悦色的,就是猜不透他是怎么琢磨的。

“你去三皇子府,盯着老三那边的动作,如有异动,及时回府告知。”姜无相拍衣袖走人前不忘安排了惊澜的去处。

“是。”

姜无相孤身打马,扬长而去。

正是春和景明时。

惊澜自他离开后,才想起捡走的那封书信,还没有交给主上。

季晏欢为什么要给姜洄因的侍女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