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市联赛,倾倾常常废寝忘食的训练。暮色漫过晒谷场时,倾倾第37次把篮球抛向歪斜的篮筐。村口公社球场的泥地上印满交错的球鞋纹,远处田埂飘来炊烟裹着梅干菜蒸肉的味道,她却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任凭胃部传来阵阵抽搐。
“啪嗒“,篮球滚到那双沾着泥点的黑布鞋前。倾倾母亲弯腰捡球的动作像收割稻穗般利落,围裙口袋里探出半截缠着胶布的竹尺——那是裁缝铺刚量完客人尺寸就匆匆赶来的证据。
“公社喇叭都响三遍了。“母亲用袖口擦去球面的露水,水泥修补的篮板在暮色中投下锯齿状的阴影,“王师傅家的三轮车还在晒谷场等着,说是要给你看个好东西。“
倾倾别过头,视线落在母亲磨破的千层底上。前天夜里她摸黑翻窗去练球,踩塌了后院晾豆腐的竹架,那些碎成雪花的豆渣此刻仿佛还粘在母亲鬓角。
月光爬上晒谷场草垛时,倾倾被柴油机的突突声惊醒。隔着裁缝铺的蓝花布帘,她看见母亲正踩着老式缝纫机,银针在灯光下穿梭如流星。而窗外的公社球场上,歪斜的篮筐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带白网的铁圈,三分线用石灰粉重新勾得笔直。
“王师傅用修拖拉机的钢板焊的。“母亲头也不抬,线轴咕噜噜转得像篮球触地声,“你爸给公社送了两条红塔山。“她咬断线头,抖开连夜改制的运动裤,加厚的护膝位置绣着朵小小的木棉花。
秋雨淅沥的清晨,倾倾在泥泞中练习欧洲步上篮。母亲举着油纸伞站在场边竹棚下,保温桶里的莲藕排骨汤腾起的热气,朦胧了贴在棚柱上的旧奖状——那是倾倾小学奥数竞赛三等奖,边角还沾着裁缝铺的布屑。
“郑教练说县里要选苗子。“倾倾突然开口,篮球在指间飞速旋转。她看着母亲弯腰收拾散落的玉米粒,那些金黄的籽实滚进球场边的排水沟,像极了记分牌翻动时的铜齿轮。
母亲直起腰时,围裙兜着的玉米簌簌落回竹匾。“隔壁李婶说,镇上录像厅在放那个美国女篮的片子。“她突然用裁布料的粉笔在晾衣绳上画了道线,“明天开始,带饭来球场吃。“
当倾倾在县选拔赛投进制胜球时,她看见观众席最后一排闪过熟悉的蓝花布头巾。颁奖仪式后,更衣室储物柜里静静躺着新护腕,内侧绣着的“李“字针脚细密,用的是裁缝铺最好的缎纹线。
那天傍晚的公社球场,母亲第一次接住了倾倾传来的球。生锈的篮网兜住夕阳,把母女俩的影子拉长成两个跃动的剪影。场边竹棚里,保温桶盖子上凝着的水珠,和十二年前裹着襁褓的婴孩眼泪一样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