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当谜语人的快乐

推开单元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适应着光线。体内奔腾汹涌的新生力量还未完全平息，但他已经能很好地将其收敛于内，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

楚子航依旧坐在不远处那个略显陈旧的木亭子里，姿势几乎没有变过。看到林渊从单元门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下，似乎在快速评估着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句极其简洁的询问：

“怎么样？”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但林渊能敏锐地感觉到，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期待和紧张。

林渊走到亭子边，没有坐下，只是随意地靠在一根褪色的红漆柱子上，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笑容，笑容里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神秘。

“很好。”他回答道，没有过多解释他与沙发上那位“夏弥”之间的交易。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认真起来，直视着楚子航的眼眸，语气也变得郑重，“现在，轮到你的事情了。”

楚子航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前倾，一直紧绷的背脊似乎放松了一瞬，又立刻绷紧，眼神专注地等待着林渊的下文。

林渊并没有立刻切入正题，似乎在斟酌着从何说起。他先是给楚子航介绍了一些关于混血种世界的基础知识——龙族的存在、混血种的起源、血统的等级、言灵的力量、以及密党和卡塞尔学院。

这些信息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让楚子航原本坚固的世界观开始出现裂痕，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提问，如同海绵般吸收着这些颠覆性的知识，脸上依旧是那副缺乏表情的冷峻模样，只是偶尔闪过的眼神表明他内心的震动。

当林渊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才将话题引向了核心。他缓缓开口，声音变得低沉，带着某种特殊的份量：

“你的父亲，楚天骄。”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楚子航的心弦之上，“他的真实身份是——秘党历史上最顶尖、最优秀的S级执行官之一。其综合实力，足以在秘党有记录以来的所有强大混血种中，排进前十位。”

“他的血统评级为S级，是站在所有混血种金字塔顶端的存在。而他所掌握的言灵，”林渊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是极其罕见、极其强大、甚至可以说是犯规级别的言灵——时间零。”

S级！时间零！这些名词对于此刻尚未接触过混血种世界的楚子航来说，或许还无法完全理解其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力量和至高地位，但他能从林渊那郑重的语气和微妙的惊叹中，感受到那份不同寻常的分量。

“很多年前，”林渊继续说道，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看到了过去的隐秘景象，“他独自一人，以绝密任务执行者的身份，来到了福宁这座看似平静的海滨城市。他任务的目标……是守护某样极其重要的东西。”

“但……”林渊的语气忽然一转，带上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嘲弄和惋惜，仿佛在评论一个本该完美的计划中出现的致命纰漏，“很不幸，或者说，很‘戏剧性’的是，这位本该心如钢铁、摒弃一切情感的王牌执行官，竟然在执行这项绝密任务期间，违反了秘党最核心的铁律，爱上了一个……普通的女人”

“甚至……”林渊瞥了楚子航一眼，“……还留下了一个‘意外’。”

“简直是……愚蠢至极！”林渊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批判，像是在评价一件因为低级失误而彻底失败的艺术品，“任务期间动情，与普通人结合生子，这不仅是将他自己置于了巨大的风险之中，更是将他所守护的任务目标、以及你们母子俩，都彻底暴露在了潜在的危险之下！这像是一个身经百战、位列秘党前十的S级王牌执行官该犯的错误吗？”

看着楚子航那因为听到对父亲的批判而下意识握紧的拳头，以及眼中闪过的一丝痛苦与迷茫，林渊嘴角的嘲弄之色更甚。但随即，他又话锋一转，如同经验丰富的引导者，抛出了更深层次的推论，也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这场交易的核心——奥丁。

“不过，”林渊看着楚子航，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人心，“根据我的推测和一些……特殊渠道得到的信息来看，事情恐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奥丁的阴谋。”

“奥丁？！”楚子航猛地抬起头。

“没错，就是祂。”林渊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你想想看，楚子航。连我这样一个与秘党毫无瓜葛的‘局外人’，都知道在执行这类高危任务时，情感是最大的禁忌，他楚天骄，一个经验丰富、意志坚定、位列前十的S级执行官，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最基本的道理？他真的会如此轻易地、如此不合常理地、如同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般陷入爱河，甚至不顾一切地留下后代，将自己的一切都置于险地？”

林渊的语气带着强烈的引导性和暗示性：“这……不符合逻辑。除非……有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的外力进行了干涉。（江南的大手罢了）”

他看着楚子航因为震惊和剧烈思索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抛出他的理论，如同剥洋葱般层层揭示：“我推测，是奥丁，用某种我们目前还无法知晓的方式，影响了他。当然，”他补充道，让推论显得更可信，“这种影响可能并非直接的、粗暴的精神操控。毕竟，想要彻底扭曲一个S级混血种的自由意志，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代价太大了，也太容易被察觉。”

“科学家曾经做过统计，”林渊忽然说了一句看似与龙族世界毫不相干、却又暗藏深意的话，“在这个世界上，平均每个人在一生中，大概会遇到两万个左右，可能让你在初次见面时就产生‘心动’或‘一见钟情’感觉的人。这本身……只是一个基于激素和心理因素的概率问题。”

“奥丁所做的，或许只不过是……”林渊做了一个极其微妙的、轻轻推动的手势，“在你父亲执行任务、心神可能因为长期高度紧张而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缝隙的时候……轻轻地、如同拨动琴弦般，‘推’了他一把。”

“将两条本该平行、永不相交的命运之线，强行地、看似‘偶然’地牵引到了一起。让你父亲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遇上了你的母亲。并且……如同催化剂一般，放大、加速了那份可能原本极其微弱、甚至根本不会产生、或者只是一闪而逝的情愫，让其在短时间内迅速发酵、升温，最终……酿成了那场看似浪漫、实则充满了危机的‘爱情’。”

“所以，”林渊看着楚子航那因为巨大的信息冲击而显得有些茫然、又有些痛苦的眼神，语气意味深长地总结道，“你父亲当年的‘错误’，或许并非完全源于他自身的失职，或者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是……他从一开始，就可能已经落入了奥丁精心策划的一场巨大阴谋之中。”

楚子航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紧紧盯着林渊，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等待着林渊继续揭示那个他最想知道的、关于雨夜的真相，以及……父亲最终的结局。

林渊看着楚子航眼中那如同即将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急切探寻的光芒，却并没有立刻满足他，反而如同最狡猾的猎手，再次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你不觉得……有些事情，未免也太‘巧合’，太‘完美’了吗？”林渊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在你父母离婚后不久，”林渊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楚子航的心湖中投下石子，“你的母亲，就非常‘迅速’地、地找到了一个新的伴侣——也就是你现在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事业有成、对你母亲呵护备至的继父。”

“一个非常有钱的成功商人，”林渊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他对你母亲确实很好，百依百顺，提供了极其优渥的物质生活。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完全不介意你母亲带着一个已经不算小的、性格可能还有些孤僻冷淡的‘拖油瓶’。他不仅不要求你改姓，甚至……据我所知，他和你的母亲至今没有再生育他们自己的孩子？并且，他还心甘情愿地为你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承担你所有昂贵的开销，将你……视如己出？”

他看着楚子航因为提及继父而下意识微微皱起的眉头，以及眼神中闪过的一丝复杂情绪，继续如同剥茧抽丝般说道：“一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精明干练的成功商人，会如此‘无私’地、如此‘轻易’地接受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并且投入如此巨大的资源和真挚（至少看起来是真挚）的感情去培养他，甚至……容忍他一直保留着那个象征着‘过去’的前夫姓氏……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完美得不真实了吗？像是一个……被某个更高明的编剧，精心安排好的、充满了温情脉脉假象的剧本？”

“我甚至……有理由怀疑，”林渊的语气带着强烈的、几乎是结论性的暗示，“你这位看起来与世无争、对你关怀备至的‘普通’继父，或许……他的身份，也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可能……也和你真正的父亲楚天骄，或者说，和秘党、和那场至今未曾结束的隐秘任务，有着千丝万缕的、不为人知的联系。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可能……只是在替你父亲……或者替别的什么人、什么组织，在‘监护’或者说‘照顾’你？”

这番话如同另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楚子航的心脏之上！继父对他确实很好，甚至好得有些……超乎寻常的刻意和完美。他并非没有察觉到过其中的一丝异样，但他一直将那归结于继父本身的性格或者对母亲深沉的爱。他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在刻意地回避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看着楚子航陷入了更深沉的思索，脸色甚至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林渊知道，自己今天的第二个目的——进一步搅乱他的认知，让他对身边看似稳固的一切都产生怀疑，从而更加依赖自己提供的信息，也更加坚定对“真相”和“复仇”的渴望——已经基本达到了。

“现在，我们说回奥丁。”林渊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而冰冷，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祂是一位真正的龙王！执掌天空与风之权柄的初代种！龙族历史上最强大、最狡猾、也最冷酷的叛徒之一！”

“而那个雨夜，”林渊看着楚子航因为再次听到“奥丁”和“龙王”这些词汇而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如同最终的判决，“发生在高架桥上的那场遭遇……并非偶然，更不是你的幻觉或者噩梦。是奥丁，这位天空与风之王，亲自降临在了那里！祂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夺取你父亲守护的……某样东西。”

“至于那个东西具体是什么……”林渊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和无奈，“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最后，林渊终于谈到了楚子航最关心、也最不敢面对的问题——他父亲楚天骄，最终的下落和结局。

“关于你父亲……楚天骄……他现在的状况……”林渊顿了顿

“第一种可能，也是……可能性相对较大的一种，”林渊看着楚子航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缓缓说道，“他……已经死了。（尸体都被喂给“黑王”了）”

“第二种可能，他还……‘活着’。”

“但……”林渊加重了语气，“即是活着，恐怕也彻底失去了自我。”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楚子航，”林渊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判词，“对于你而言，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那个曾经强大、骄傲、深爱着你的‘楚天骄’……实际上，都已经……死了。”

——要么是肉体的彻底消亡，要么……是灵魂与意志的永恒泯灭。

林渊静静地看着楚子航，看着他那张如同冰雕般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庞，看着他那双原本锐利如刀、此刻却充满了无尽痛苦、迷茫与愤怒的瞳孔，看着他紧握的双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

该说的，能说的，以及……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再多的细节，要么是他确实不知道（江南没写啊），要么是他认为没有必要、或者时机尚未成熟去透露。

他今天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

“好了，”他站直身体，轻轻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那种事不关己的淡漠与疏离，“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我们之间的交易……算是完成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或者鼓励的话语，只是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充满了压抑和悲伤的小亭子，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桩再普通不过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