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翼·山外的世界

镇上的初中比村里小学大得多,三层高的教学楼让我每次抬头都觉得眩晕。开学第一天,我穿着母亲改小的旧衣服,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城里来的同学们穿着崭新的校服,手里拿着漂亮的文具盒。

我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他嫌弃地瞥了一眼我磨破的袖口,把课桌往旁边挪了挪。我低着头,把父亲送的钢笔紧紧攥在手心。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走十几里山路到学校。冬天最是难熬,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脚都冻得失去知觉。但我从不敢迟到,因为知道这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

初二那年,我考了年级第一。班主任特意来家访,夸我是读书的好苗子。那天晚上,我听见父母在院子里说话。

“大丫成绩这么好,得供她上高中。“父亲抽着旱烟,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可是二丫也该上初中了,“母亲的声音有些发愁,“还有三丫......“

“都供!“父亲斩钉截铁地说,“咱们再苦再累,也不能耽误了孩子。“

我躲在门后,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月光照在院子里,父亲佝偻的背影显得格外清晰。

高中我考到了县城,离家更远了。宿舍里八个女生挤在一起,晚上总能听见有人偷偷哭泣。我从不哭,因为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每个月回家一次,总能看见母亲又多了几根白发。父亲的修理铺生意越来越差,很多农机都更新换代了,他修的那些老式拖拉机渐渐被淘汰。

弟弟在技校混了两年就退学了,整天游手好闲。每次我回家,都能听见母亲在数落他,但转眼又偷偷给他塞钱。

“你弟弟还小,不懂事。“母亲总是这样说。

高考那年,我、二妹、三妹都考上了大学。村里人都说老马家出了三个大学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只有弟弟,初中都没毕业,整天在镇上晃荡。

大学报到那天,父亲执意要送我去车站。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背着我装满被褥的编织袋。在站台上,他掏出一个布包塞给我。

“拿着,这是你这些年得的奖状,“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想家的时候就看看。“

我打开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我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奖状。有些已经泛黄,边角也磨损了,但每一张都被精心保存着。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见父亲在站台上抹眼泪。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即使是在修理铺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总是笑着的。

大学四年,我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二妹学医,三妹学师范,我们姐妹三个互相鼓励,谁也不敢懈怠。每次打电话回家,母亲都说弟弟又换了工作,不是在网吧当网管,就是在饭店端盘子。

毕业那年,我考上了公务员。二妹进了县医院,三妹在镇中学当老师。我们姐妹三个终于可以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了,但弟弟却因为打架斗殴进了派出所。

那天,父亲坐在修理铺门口,看着“老马修理“的招牌发呆。招牌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得不成样子,就像父亲布满皱纹的脸。

“爸,把修理铺关了吧,“我轻声说,“您也该享享福了。“

父亲摇摇头:“这是咱们家的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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