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前的拉革塔,被一层金红交错的光辉笼罩,夕阳如同燃尽的炭火,在天际最后一次燃烧它的余烬。整座城市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帝国将军,身披破碎的战袍,在落日余晖下沉默地守望着过去的荣耀。高耸的城墙依旧矗立,仿佛在诉说着帝国昔日的辉煌,然而城砖上的裂缝、斑驳的箭痕和暗红色的血渍却无声地揭示着如今的残败。那些裂痕不仅留在了墙上,也刻在了帝国的心脏上。
黄昏的光影交错在宽阔的街道上,照亮那些熙攘的身影——贵族们坐在华丽的马车里,窗帘半掩,偶尔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商贩们站在摊位前,吆喝着兜售干瘪的面包、陈年的葡萄酒和布匹;泥泞的街角旁,乞丐靠在墙边,裹着破烂的麻布,看着他们曾经效忠的帝国如今不再施舍怜悯。而在城市的阴影中,光亮无法触及的地方,一群带着刀的游荡者在黑巷深处交换着低语,贩卖黑市的消息,或等待下一个倒霉的受害者经过。拉革塔仍旧繁华,维持着昔日帝国的表象——但雷恩知道,这座城市就像战场上那些濒死的士兵,眼睛仍睁着,似乎还有气息,实则已经死亡。
雷恩·卡尔维恩缓缓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皮靴还残存着泥土和战斗的痕迹。他穿着皱巴巴的轻甲,腰间挂着那把捡来的短剑,步伐缓慢,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麻烦。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学会了如何在帝国崩塌的废墟中生存。
巡逻士兵,一个既不光荣也不危险的身份。他们不像军队那样要上战场,也不像贵族的护卫那样能得到优渥的薪酬。他们的职责只是维持城市的秩序,赶走街头的乞丐,驱散夜晚的醉汉,偶尔替贵族清理麻烦,或者确保市场的交易不会变成械斗。薪水微薄,生活拮据,战斗无望。雷恩习惯性地把手搭在剑柄上,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街道上的人群。他并不是真的在巡逻,只是走过街道,感受帝国的心跳是否还在。
“嘿,雷恩。”
一个身穿相同巡逻甲的士兵走了过来,他的名字叫霍布,是雷恩为数不多的巡逻同僚。
“今天赚到什么油水了吗?”霍布低声笑着,拍了拍雷恩的肩膀,“我听说东市那边的商人给了队长一袋第纳尔,让我们别去管他用什么价格卖走私来的东西。”
雷恩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霍布叹了口气,耸耸肩:“你知道的,日子不好过,不从这些商人身上捞点,我们靠巡逻的钱根本活不下去。”
雷恩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不会管这些,我只想活着。”
霍布撇了撇嘴,叹道:“你这家伙……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活得这么累。”
雷恩没有再理会他,径直朝着街头的公告栏走去。
公告栏前围满了人,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一张刚刚贴上的公告。雷恩皱起眉,挤进人群,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荣耀竞技大赛——勇者的舞台!”
“优胜者将获得一匹王室竞技战马,象征骑士荣耀的奖品,同时可获赠千金的丰厚奖励!”
“可投注,赢取荣誉与财富!”
雷恩的目光落在“战马”和“千金”这两个词上,心中微微一动。
一匹战马,一笔财富,奖品的价值甚至多于他数年的工资。他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这些微薄的金币并不能带来什么真正的改变,但如果……
如果他赢了呢?
雷恩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竞技场的方向,黄昏的光芒洒在那座庞然大物之上,仿佛是即将燃起的熊熊烈焰。
他迈步走去拉革塔竞技场,这座帝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巨大建筑,如今成为贵族们最后的娱乐圣地。余晖洒在黄色的沙地上,观众席上的人群如潮水般沸腾。华服锦衣的贵族们坐在高台上,身着丝绸与金饰,挥舞着象牙制成的酒杯,饮下混合着蜂蜜的美酒。他们的目光如同嗜血的豺狼,紧盯着擂台上厮杀的斗士,等待鲜血洒落在沙土上,满足他们扭曲的兴奋。侍女们在席间穿梭,端上金盘里的葡萄与烤肉,奴隶们跪在一旁,静候主人的命令,而他们随时可能因为一杯洒落的葡萄酒而被打翻在地。
这是一个帝国衰败的缩影,贵族们仍在纵情欢宴,而整个帝国,已经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雷恩站在竞技场的入口,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曾憧憬过荣耀,渴望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披上沉重而坚固的铁甲,手握雕刻着绚丽花纹的长剑,驰骋于帝国的疆土之上。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自己会在万人瞩目的战场上赢得勋章,接受贵族的册封,成为帝国不朽传奇的一部分。然而,岁月将这些幻想碾碎,现实则用最冷酷的方式提醒他——活着,才是唯一的意义。如今,他只是一个巡逻士兵,穿着廉价的轻甲,拿着一柄卷刃的剑,在衰败的帝国中苟延残喘。但贫瘠的薪水难以维持生计,战场之外,贫穷比刀剑更能压垮一个人的脊梁。雷恩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人声鼎沸的竞技场,缓缓地走向报名处,将自己的名字填在了报名册上。
次日
竞技场的黄沙混合着鲜血,在烈日下蒸腾出炽热的腥气。空气凝滞,人声鼎沸,坐在看台上的贵族们摇晃着金杯,饮下混合蜂蜜和香料的美酒。他们的眼睛兴奋地盯着场中,等待着即将展开的厮杀,如同围坐在宴席旁的食客,注视着侍者为他们端上新鲜的血肉。金色的硬币在他们指间翻转,而他们下注的,是数个活人的生命。
竞技场的黄沙在烈日下泛着闪耀着光泽,仿佛染血的古老战场。这里见证过帝国的荣耀,也目睹了它的衰败与挣扎,金色的双头鹰曾在城墙上高高飘扬,如今却沾满尘埃,在风中残破飘零。雷恩站在斗场的一侧,脚下的黄沙松软,却透着死亡的寒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身上的轻甲早已在上一场的战斗中便留下了破损的裂痕,但此刻他无暇顾及。
四对四的战斗,胜者晋级,败者被黄沙吞噬。雷恩的身旁站着三名陌生的战士,他们的身影在烈日下被拉得修长。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只是短暂的盟友关系,直到竞技场将他们一一抛弃。对面,四道身影缓缓走来,目光冰冷,杀意涌动。当雷恩的目光落在其中两人身上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第一名对手是瓦兰迪亚的领主奥尔德里奇。他身披红色的瓦兰迪亚军服,锁子甲在烈日下闪烁着光泽,披风在风中翻卷,如同战场上飘扬的旗帜。他的脸上带着一抹从容的冷笑,仿佛这场角斗不过是一场游戏,他早已胜券在握。手里握着一柄瓦兰迪亚式的阔刃战剑,厚重锋利,剑身上依旧残留着旧战场上的血痕。他是帝国最可怕的敌人之一,在北境战场上挥军千里,如今却站在竞技场的黄沙之上,享受厮杀的乐趣。第二名是西帝国的领主塞尔维乌斯。他身穿紫金纹饰的帝国铠甲,沉稳如石,手握着一柄长柄双刃枪,枪锋如鹰爪般闪烁寒光。他率领帝国军团镇压过库赛特的叛乱,他的名字曾被吟游诗人歌颂。在他们身后,是两名角斗士,他们身上的铁甲上布满锈迹,手中的武器没有骑士的华丽,却也散发着久经战阵的杀意。雷恩的目光扫过身旁的战友,他们的神色各异,恐惧、冷漠、兴奋交杂在一起。他们四人从未并肩作战,但在这片黄沙之上,唯有彼此能依靠。
奥尔德里奇是第一个出手的人,他没有任何试探,长剑撕裂空气,直取雷恩的胸膛。雷恩侧身躲避,战刃擦着他的肩膀掠过,撕裂了他的护甲边缘,鲜血顺着裂缝渗出,但他没有时间思考伤口的疼痛。他迅速后撤,与奥尔德里奇拉开距离。与此同时,塞尔维乌斯的长柄枪已经贯穿雷恩身旁的一名角斗士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死者的身躯在战场上抽搐片刻,最终倒下。雷恩的阵营只剩下三人,对方仍有四人。雷恩的心跳加快,黄沙上的杀戮才刚刚开始。瓦兰迪亚的领主挥舞着长剑,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极大的力道,逼迫雷恩只能后撤闪避。他的步伐沉稳,不给雷恩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的剑不曾做出多余的挥舞,而是精准计算着每一次攻击。雷恩的剑格挡住奥尔德里奇的一次劈砍,然而手臂因冲击微微麻痹,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被动防守。于是佯装后退,假装露出破绽,奥尔德里奇果然抓住机会,挥剑直劈他的左侧。但在剑锋落下的瞬间,雷恩猛然俯身,右腿猛扫而出,直接踢在对方的膝盖上!奥尔德里奇踉跄后退,雷恩的剑锋随之而至,直取对方的肋部。然而,瓦兰迪亚的领主并非易与之辈,他左手抽出短剑,在最后一刻挡下了雷恩的攻击,剑刃擦过他的铠甲,火花四溅。雷恩后撤一步,调整呼吸,而奥尔德里奇握紧剑柄,眼神中终于带了一丝认真。
另一边,塞尔维乌斯的枪影如毒蛇般穿梭,在雷恩的战友间不断穿刺。一名战士被他的长枪贯穿腹部,带着未尽的怒吼倒下,黄沙吞噬了他的血液,他的尸体成为了这场角斗的一部分。雷恩知道,如果不先解决掉这个老兵,他们无论如何都赢不了这场战斗。他迅速横移,佯装攻击奥尔德里奇,但在最后一刻,他猛然跃起,直冲塞尔维乌斯。塞尔维乌斯察觉到危机,枪杆迅速横扫,想要逼退雷恩。然而,雷恩没有退缩,他的剑在枪杆砸来之前精准地斩向枪身,一声脆响,矛头脱落,塞尔维乌斯手中的长枪变成了一根无用的木棍。老兵脸色微变,他试图后退,但雷恩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护甲缝隙,直接穿透他的肺部。塞尔维乌斯的嘴唇颤抖,眼中带着不甘,但最终,他的身体缓缓跪倒,鲜血从口中涌出,洒落在竞技场的沙地上。雷恩抽剑,喘息着,周围的欢呼声如浪潮般袭来。
双方都只剩一个人了,雷恩和奥尔德里奇的目光在黄沙之上交汇。
这是一场属于战士的决斗,没有旁人的干预,没有任何外力可以改变这场战斗的胜负。奥尔德里奇的长剑指向雷恩,他看着雷恩残破的软甲,微微一笑,“巡逻士兵?确实有些本事,你的名字是什么。”雷恩没有回答,只有举剑迎战。他们的剑刃交错,雷恩以速度取胜,奥尔德里奇以力量压制。他的剑势沉重,每一击都逼得雷恩不断退后,但雷恩不断寻找破绽。他利用速度闪避,在奥尔德里奇的侧翼滑行,寻找破绽。终于,机会出现了——
奥尔德里奇砍向雷恩,但雷恩提前预判,侧身让开,剑刃顺势劈向他的右臂!铁甲崩裂,血肉翻开,奥尔德里奇的右手一松,剑从手中脱落。雷恩没有迟疑,手腕翻转,剑刃划破对方的胸甲。雷恩的剑锋划破空气,鲜血如落日余晖洒在黄沙之上。瓦兰迪亚的领主倒下了,血水顺着他的胸口流淌,他的眼神仍然带着一丝骄傲,重重砸在地面,激起一片尘埃。片刻的寂静席卷整个竞技场,所有人屏息凝视,仿佛连呼吸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冻结。人们互相对视一眼,刹那间,沉默被震碎,如海啸般的狂热席卷整个看台。贵族们震惊地睁大双眼,随后纷纷举杯,高声喝彩,赌徒们猛地站起,挥舞着手中的赌票,欢呼声、怒吼声交织成一片,观众席如同暴风中的战旗一样翻腾。角斗士的血溅在黄沙上,而胜者,则站在荣耀的中心。
数个小时后,第二轮开始了。烈日下,竞技场的黄沙被鲜血染成深褐色,空气中弥漫着汗水、铁锈和死亡的气息。第一轮的角斗者已经化为黄沙上的尸骸,而存活下来的战士们,则被再次推入这座死亡祭坛,迎接更加残酷的杀戮。
雷恩站在擂台的一侧,他的身旁是一名年轻的佣兵,身材瘦削,眼神却透着谨慎与求生的本能。他的手臂上缠着染血的布条,显然在上一场战斗中负了伤,但他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长剑,背后还悬挂着一柄备用的短斧。他们的对手是另一组战士,其中一人是西帝国的角斗士,裸露的上身布满旧伤,他的双手各握着一柄弯刀,步伐灵活,目光锐利如鹰。而他的搭档则是库赛特的持矛步兵,身披皮甲,手中握着一根长矛,腰间悬挂着一柄弯刀。
“第二轮——开始!”战鼓擂响,杀戮再次爆发。
库赛特战士率先发起进攻,他的长矛直刺雷恩的胸口,雷恩迅速侧身,剑刃划破空气,顺势劈向对方的手臂。然而,库赛特人动作灵敏,在最后一刻收矛后撤,长矛回旋,横扫向雷恩的腰腹。与此同时,西帝国角斗士已经杀向雷恩的搭档,弯刀交错,攻势如狂风骤雨,逼得年轻的佣兵节节后退。他的剑与弯刀碰撞,火花四溅,身上的布条被撕裂,鲜血渗透战袍。雷恩知道,如果让库赛特战士拉开距离,他的长矛将成为巨大的威胁。他迅速欺近,贴身作战,让长矛的优势无法发挥,剑锋顺势上挑,划破对方的肩甲,鲜血溅落在黄沙之上。库赛特人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与雷恩短兵相接。两柄利刃在空气中交错,战斗变得更加凶险。雷恩深知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他的搭档难以支撑太久。观察着库赛特战士的步伐,他故意露出破绽,佯装左劈,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虚影。库赛特人果然上当,挥刀迎挡,重心微微前倾,正是雷恩等待的时机。他猛然探步向前,左肩如同撞槌般狠狠砸向库赛特人的胸膛。冲击之下,对方踉跄后退,脚下的黄沙松动,试图稳住身形。可雷恩不给他这个机会——剑刃在翻腾的尘埃中闪现,如疾风般划破空气,精准地割裂库赛特战士的咽喉。他的身躯剧烈颤抖,弯刀从手中滑落,血雾在他挣扎的瞬间喷涌而出。他的目光中透着一丝错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死亡来得如此迅猛。片刻后,他无力地跪倒,手指抓挠着黄沙,却终究无法握住流逝的生命。鲜血渗透沙地,吞没了最后的温度。另一边,佣兵已经被逼至角落,他的剑被击飞,胸口被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战袍。西帝国角斗士露出残忍的笑容,挥刀准备取下他的性命。但雷恩的剑先一步刺穿了他的后心。角斗士的动作戛然而止,弯刀在半空中落下,他的眼神中逐渐失去生机,身体缓缓向前倾倒。
战斗结束,雷恩与搭档存活。
半小时后,雷恩站在斗场中央,手指握紧剑柄,掌心残留着上场战斗时未干的血。他的盔甲上布满裂痕,破损的护肩早已被劈断,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无法停下。黄沙覆盖在他的靴子上,混合着同伴和敌人的鲜血,像一条吞噬灵魂的河流,无数人在这里倒下,却无人被铭记。
“第三轮下注倒计时三十秒!”
“看看咱们的巡逻士兵能在三人围杀下撑多久?”
主持人的金喇叭在观众席中炸响,贵族们哈哈大笑,高声讨论着这场不对等的战斗,他们的手指在赌盘上飞快地划过,为自己的金钱寻找一个合适的归宿。人群也爆发出哄笑,而雷恩只是缓缓调整呼吸,双眼微眯,感知着空气的流动。他没有盲目进攻,而是静静等待,等待第一道杀意的降临。
对面,三名战士已经摆开阵型,他们的眼神中没有犹豫,只有杀意。
瓦兰迪亚军士站在最前方,长柄斧横在身前,双脚稳稳扎入沙地,他的眼神锐利,沉稳如岩。锁子甲覆盖在红色的战袍下,右肩的护甲有一道明显的裂缝,斧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短剑悬挂在他的腰间,那是一把适合近身搏杀的利器。他曾经是王国战场上的盾墙之一,听从贵族的号令,在万千长枪中迈步前行。但如今,他的长柄斧不再为了荣耀挥下,而是为了金钱,他不再守护王国,而是取悦贵族,看他们在赌桌前大笑,看他们用一袋金子衡量他的价值。帝国老兵站在他的侧后方,目光如同一潭死水。他的长矛已经开裂,矛头处仍有干涸着的陈旧血迹,盔甲上布满伤痕,每一道都见证了战场的冷酷。他曾经效忠于帝国的黄金鹰徽,他曾穿过北方的森林,踏过南方的沙漠,为帝国赢下无数场战役。然而帝国已经崩裂,旗帜已经褪色,他的同袍已化为白骨,而他自己——被卖进角斗场,成为贵族们的新玩具。斯特吉亚游击射手站在最后,身上披着破旧的狼皮,弓弦紧绷,目光如鹰。他的箭囊里只剩下两支箭,每一支箭矢的羽毛都被小心翼翼地修剪过,像是战士的遗言,等待着最后的归宿。他的呼吸轻盈如风,脚步悄无声息,他的手指已经搭上弓弦,随时可以将利箭送入敌人的咽喉。他并非光荣的战士,也非忠诚的骑士,他只是活着的亡魂,一个在战场上失去了故乡、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的幽灵。如今,他不再狩猎森林中的狼,而是狩猎和他一样的角斗士。
雷恩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脚下的沙子因热度而干燥发烫。他没有急于进攻,他在等待,而他的敌人,也在等待。竞技场外,赌徒们的喧嚣声远远传来,嘲弄、押注、欢呼、怒骂,交织成一曲金钱与血肉的交响乐。
帝国老兵第一个动了,他向前一步,矛尖直刺雷恩的心口。这一击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简洁、精准,完全是战场上的杀人技法。雷恩没有退,而是猛然向左踏步,身体贴近对手,剑刃低斩,直指老兵的膝甲缝隙。刀锋划破皮革,铁片崩裂,老兵的身体随即失去平衡,单膝跪地。雷恩没有犹豫,反手一剑刺入对方的咽喉,长剑从脖颈穿透,带出一股热流。老兵的眼睛睁大,他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已经被鲜血淹没。他的身体向后倒下,矛从手中脱落,溅起一抹沙尘。他曾经历无数战役,见证帝国的辉煌与衰败,但最终,他的名字将不会被铭记,只会成为某个赌徒口中的输赢数字。雷恩缓缓抽剑,血水顺着剑刃滴落在沙地上,渗入滚滚尘埃之中。
弓弦震颤的声音轻微而迅疾,雷恩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向侧方翻滚。箭矢擦着他的肩甲射出,嵌入沙地,箭尾仍在微微颤动。
他还活着,但机会只有一次。
雷恩没有犹豫,他捡起老兵的断矛,右手握住破裂的木柄,脚下用力一踏,矛尖在沙尘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直刺游击射手的方向。对方的眼神终于流露出一丝惊恐,他试图躲避,但雷恩的投掷速度比他想象得更快。矛尖精准地穿透他的胸口,将他钉在角斗场的石墙上。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指尖艰难地想去抓住颤抖的箭囊,但意识已经化作虚无,他的血顺着墙壁缓缓流下。
雷恩站起身,微微喘息。
“还剩一个。”
瓦兰迪亚军士终于迈步前进,和之前的对手不同,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雷恩的目光落在他的长柄斧上——它比剑更重,攻击范围更广,一旦被击中,就算不死,也会失去战斗能力。雷恩微微调整呼吸,脚步缓缓移动,手中的剑稳如磐石。军士的斧刃横扫而来,雷恩迅速向后撤步,但斧锋在他面前划过时,他清楚地感受到空气被撕裂的震动。军士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短剑也随之抽出,斜刺雷恩的腰腹,雷恩不得不侧身闪避,但对方的动作比他想象中更快,下一记斧劈已经逼近。雷恩用剑挡住,但冲击力让他的手臂一阵麻木,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不是普通的角斗士,这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一个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军士!
雷恩知道,硬拼不是办法,他必须制造破绽。于是他故意露出一个漏洞,虚晃一步,军士果然上当,长柄斧顺势劈下,目标直指雷恩的头颅。但雷恩已经等到了这一刻,他猛然踏步向前,避开斧刃的同时,长剑直刺军士坏掉的右肩甲!剑刃划破锁子甲,带出血花,军士闷哼一声,斧柄微微一顿,左手的短剑猛然刺向雷恩的腹部,雷恩急忙后退,但仍然被刃尖划破了腰侧。他感到炽热的疼痛,鲜血染红了破旧的软甲,但他没有退缩。雷恩翻转剑锋,从下到上劈开军士的护颈。军士的眼神依旧坚毅,他试图用短剑挡住这一击,但鲜血的流失已经让他的动作慢了一瞬。
这一瞬间,就是死亡的距离。
剑锋刺入咽喉,军士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最终无力地倒下。雷恩站在原地,缓缓收剑,血水顺着剑刃滴落,他的双手已经微微颤抖,但他仍然站着。瓦兰迪亚军士的眼神凝固在半空,但最终还是沉入了黄沙之中。
竞技场的欢呼声炸裂开来,观众席上的贵族们狂喜地挥舞着金杯,而主持人的金喇叭也因兴奋而微微破音。雷恩缓步走入休息室,然而,阴影里,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贵族缓缓出现,手中捏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他走到阴影的边缘,将钱袋随意地抛向雷恩的脚下,金币在地上跳跃,反射出刺目的光辉。
“输给下一场的骑士,钱归你。”他的声音嘶哑低沉。
雷恩低头看了一眼,那袋钱足够他过上两三年无忧无虑的生活,但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雷恩缓缓站起身,一脚将钱袋踢翻,金币散落在黄沙之中。黑袍贵族微微皱眉,而雷恩只是平静地抬起头,盯着远处的铁闸。
竞技场的黄沙在夕阳下染上了深红的色彩,血迹与尘埃交织成一幅残酷的画卷。周围的欢呼声依旧如潮水般翻涌,赌徒们激动地挥舞赌票,贵族们则懒洋洋地靠在丝绒座椅上,眼神中透着对下一场战斗的期待。
雷恩坐在马背上,手握缰绳,呼吸缓慢而沉稳。他的身躯已经疲惫不堪,盔甲上布满了裂口,血迹与尘土混杂在一起,昭示着他所经历的每一场生死交锋。但这一战,才是最关键的考验。
铁闸缓缓升起,对面的身影骑着黑色战马,踏入黄沙之中。银甲骑士,他的黑色披风如旗帜般飘扬,宛若帝国昔日骑士的幻影。他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面甲下的目光冷漠如冰。他的铠甲没有一丝破损,长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黑色战马步伐沉稳,每一次落蹄都仿佛带着某种仪式感。雷恩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角斗士,也不是为了金钱而战的佣兵,而是一位真正的骑士。
主持人高声宣布:“最后一战,雷恩·卡尔维恩对阵梦影骑士!让我们看看,谁才是今日真正的胜利者!”
竞技场的战鼓擂响,战斗正式展开。
梦影骑士策马前冲,速度之快宛如风暴,他的长剑在黄沙中划出一道夺目的光芒。雷恩猛然夹紧马腹,迎面冲去,双手剑举起,剑锋与对方的剑刃交错,爆发出一声震耳的金属交击声。战马在黄沙上狂奔,两人的剑刃在疾驰间一次次碰撞,战鼓声被金属的回响所掩盖。雷恩抵挡住骑士的攻势,但他知道,对方的剑法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
梦影骑士的剑势迅疾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攻击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技艺。雷恩的长剑在格挡时震得虎口发麻,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彻底压制。然而,就在下一次交锋中,对方的剑刃猛然下压,击打在雷恩的剑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雷恩试图稳住,但骑士顺势挥剑,他的剑刃掠过雷恩的肩甲,为了躲避这次攻击,雷恩控制不住身形从马背上跌落!
雷恩重重摔在地上,黄沙扬起,周围的欢呼声瞬间响起!
梦影骑士勒停战马,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地的雷恩。但雷恩没有迟疑,他迅速翻滚起身,左膝单膝跪地,长剑稳稳支撑着自己,目光仍然锐利如刀。
他不会认输。
梦影骑士翻身下马,踩着沉稳的步伐缓缓逼近,长剑指向雷恩。他没有轻敌,显然,他对雷恩的实力有着清晰的判断。雷恩深吸一口气,紧握剑柄,调整步伐,在骑士步入攻击范围的瞬间,他猛然向前冲刺,剑刃刺向对方的胸口!骑士冷静地侧身躲避,剑锋划过他的披风,他顺势反手横扫,雷恩则迅速抬剑格挡,火星四溅。
他们在黄沙中缠斗,剑刃交错,每一次出手都精准无比,没有一丝浪费的动作。这是一场真正的剑术较量,力量、速度、技巧,所有的一切都被凝缩在这短暂的对攻之中。雷恩的肌肉因高强度的战斗而发酸,但他的意志依旧坚定。他耐心地等待破绽,而骑士也在寻找决定胜负的一击。终于,在一记凶猛的劈砍后,雷恩捕捉到了机会。
骑士的剑势微微停滞,雷恩立刻侧身,剑锋猛然上挑,击打在骑士的剑刃之上!
巨大的力道让骑士的武器脱手而出,长剑在空中旋转,最终跌落在沙地之中。
胜负已定。
骑士微微愣住,仿佛对这一结果感到意外,他想抽出腰间的佩剑,而雷恩没有给他机会,他迅速向前一步,剑尖抵在对方的喉咙前。周围的观众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屏息等待——这是最后一刻,雷恩可以轻易地终结这场战斗,他可以一剑斩下对方的头颅,赢得彻底的胜利。
但他没有动。
他的目光透过骑士的面甲,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冷漠,反而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仿佛藏着某种未言明的故事。
雷恩的长剑没有刺下,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片刻后,他缓缓收剑,转身迈步,朝着竞技场的休息室走去。
当雷恩转身的那一刻,主持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后猛然高举金喇叭,声音激昂地宣布——
“胜者——雷恩·卡尔维恩!”
观众席再次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赌徒们疯狂地挥舞着赌票,贵族们兴奋地击掌,整个竞技场仿佛陷入了狂热的漩涡。鲜花在场地上空飞舞,欢呼声如潮水般翻涌。
他赢了,但他感觉很累,放下剑的一刻,疲惫如洪水般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压的他喘不过气。他的步伐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在黄沙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记。可当风吹过,所有痕迹都会被掩埋,如同竞技场上的尸体,那些被杀死的人,他们的名字不会被铭记,只有暗红色的沙子留下了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慢慢的走进黑暗中,世界的喧嚣也逐渐离他远去。
黑夜降临,黄昏的余烬被彻底吞没,拉革塔的街巷陷入深沉的寂静,火把稀疏的火光不断摇曳,在石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后巷的酒馆在黑暗中燃烧着它的光与喧嚣。温暖的蜡烛在每张桌上闪烁,融化的蜡滴沿着铜质烛台缓缓流淌,在木桌上凝固成一道道粗糙的痕迹。烛光和火把照亮杯盏、桌椅和坑洼不平的地砖,也照亮了那些因兴奋而涨红的面孔,粗糙的酒馆墙壁上,摇曳着模糊不清的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烈酒、汗水和潮湿木材燃烧的味道,仿佛整个酒馆都被时间吞噬,沉浸在一场永不停息的狂欢之中。
雷恩推开厚重的木门,迈着疲惫的步伐踏进这片躁动之地。
酒馆里,声音交错,笑声、怒吼、碰杯声、争执声混杂在一起,像是围绕战场的嘈杂噪音。长桌上堆满残破的酒瓶和油腻的骨头,佣兵们在赌牌,醉鬼在调笑侍女,而更多人则围成一团,热烈地谈论着今日的竞技场。
“你们看到那个击败具装骑士的家伙了吗?他是谁?”
“听说是个巡逻士兵,哈哈,一个巡逻士兵居然赢了竞技大赛?”
“这可真是见鬼了……你们赌他能活多久?”
“谁知道呢,那可是‘梦影’……”
“梦影“这个称号一被提起,酒馆内的气氛微微一滞,随后更激烈的讨论声响起,带着某种敬畏、怀疑,甚至是不安的情绪。
雷恩没有理会这些,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角落,在蜡烛最暗淡的地方坐下,将剑放在桌侧,顺手解开护臂,靠在木椅上。他的眼睛映着面前的烛光,那微弱的火焰在潮湿空气中抖动不安,灯芯的火焰投下晃动的影子,在地板和墙壁上蔓延,如战场上倒下的亡魂。
酒保默默地递上一杯烈酒,他没有多言,雷恩也只是默默接过,一饮而尽。烈酒如灼烧的火焰,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胸膛,像是在驱散那股挥之不去的战场余韵。
他闭上眼睛,指尖轻敲杯沿,思绪却回到了黄沙上的剑影,回到了竞技场上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睛。
突然,木门被推开,冷风携着黑夜的气息涌入,火光微微晃动,影子在墙上无声地摇摆。
一瞬间,喧闹的酒馆陷入了难以名状的沉默。
那些赌徒、佣兵、醉鬼们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倒酒的侍女都悄悄退到柜台后,仿佛不愿成为接下来这场对话的见证者。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有的带着惊讶,有的透着敬畏,甚至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恐惧。
雷恩没有抬头,但他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压迫感,熟悉的影子。
钢制的战靴踩在裂开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随着身影的逼近,摇曳的烛火映照在来者的铠甲上,折射出暗淡的银光,如黄沙中未曾熄灭的寒锋。
有人停在了雷恩身旁,片刻后拉开了对面的椅子,盔甲触碰木椅,发出微微刺耳的声音,空气仿佛凝固了。
雷恩依旧低头望着空荡的酒杯,他的手指仍在杯沿上轻轻敲击,像是在等待某个不可避免的时刻降临。
那道声音,终于响起。
“愿不愿意加入我?”
那是一个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如同一柄缓缓出鞘的剑。
雷恩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终于抬起,与对方的视线交汇。
烛火在他们之间微微摇曳,影子在墙上交错,仿佛命运的轨迹正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