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尽办法混了三日,
第四天早起的时候没看到李成的身影,朱允炆竟然有些不习惯,问刘笙:“他人呢?”
“他说自己有别的事务在身,不能再帮皇孙驯马了,托人带了一封口信来。”
朱允炆摊开书信,干笑了两声,
原来这三日间李成在朱允炆的临时行宫混吃混喝竟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告假照顾自己怀孕的老婆去了,
他直言指挥使大人要好好和小马驹培养感情,十日之后他会回来。
“照顾怀孕的老婆,哪有这么明确的日子。他应该是被指挥使问话了。”
朱允炆合上了书信,
“既然没有人来喊我,我自己也不去,和乌峯培养一下感情。”
皇孙殿下不愿意去马场打工怎么办?
府军指挥使不可能亲自来催,
那么只有给下属施加压力了。
但朱允炆自己不愿意去打白工,不可能有人逼迫他在马场劳作,
除非朱元璋亲自下诏,强制要求朱允炆劳动改造,
但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口,禀报皇上,
由此就形成了一个默契的循环,
只要朱允炆不找事不惹事,日日吃好喝好睡好,安安静静待在这里就行,
要知道被朱元璋惩罚的皇子皇孙们不算少,但年纪轻轻能坐到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的寥寥无几,
他们可一个都惹不起。
“这样也好。”
朱允炆丢下李成的书信,继续在堂屋坐下饮茶,累了就往摇椅上一躺,闭上眼睛休息,
又过了几天这样颓废的日子,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肉长了不少,力气也增长了几分,
朱允炆也开始给缚在院里的小马驹起名字,喂养草料和水,
小动物似乎都差不多,对喂养它的人有天然的亲近,
没几日,朱允炆便能摸它的脑袋了,
只是以他的身材,想要骑在这匹比他还高的马驹身上还需要一点时间。
老是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
朱允炆便叫侍卫们伐木,将木块切成轻薄的木片,然后在上面刻字,用草绳连接起来,
虽然没有纸笔,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所幸他从小练字,便是蝇头小楷也写的规规矩矩,看起来赏心悦目,
经历几日的“苦思冥想”,朱允炆又写出了一篇“鸿篇巨著”,《植物书》,
作为格物致知学的第六本专著,这本书得到的冷遇比朱允炆想象得还要彻底,
完全没有人在乎这本书,
什么节令,肥料的......
说白了没有这本书的时候牧马村的村民和军户就不种田了?不会种田了?
更何况很多农种已经下了地,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谁能听你废话这个?
在种地这件事上,强制命令是没有用的,
因为种粮食这件事情不比开矿,乃是千万百姓衣食所系,
是上半年做了,下半年就要看到成果,
今年做了,明年就要看到成果的事情,
若是没有成果,便意味着这一年基本白干。
甚至可以说,整个大明朝就建立在稳定收获的粮食之上,
一旦进入了粮食的领域,看天吃饭和人力耕种是五五开的,
长期的耕种才能保证自己每一年的粮食都有稳定的收获......
谁愿意听一个外行瞎指点?
不过,五月下旬便是新一轮的粳稻栽种时间,
为了抓住这个窗口期,验证“先进”方法的生产力提升效果,
他只好叫和自己随行的太监去开荒种田,亲力亲为,
牧马村的荒田实属不多,但只要肯开垦,没有开不出的荒地,
四五亩地的田硬是被朱允炆开了出来,
因为离水源不近,运水花费的畜力比较多,所以他只能借用马场的马来运水,
与此同时,调动了牧马村的军力开辟活水下来,
这番操作,无异于拿高射炮打蚊子,
但他手握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腰牌,的确有调配这些资源的能力,
卫所的官员们都不知道朱允炆为什么要突然来种田,
但既然他做了,便没有阻拦的道理,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看好朱允炆能种好田,纷纷认为这位指挥使大人只是一时兴起:
“种田可不是做官,今年不做明年还能做。”
“今年种不好,明年更种不好是常态。”
很简单的道理,中国这么多地,人人都能学会种田,就饿不死人了,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饿死呢?
因为土地的肥沃程度和种地的难度呈正相关,
古代,靠天吃饭不是一句空话,
土地的性质,水源的远近,气候的变化,田肥的前期后期养护......
每一项都要长期的实践验证,
粮食一旦种不出来,便是浪费时间,人就有可能饿死......
即便在安稳时期的封建朝代,就算没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么夸张,饿死人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是的,封建时代的农民就是这么脆弱。
所以为了避免指挥使大人种不出来粮食,不少卫所的驻军想去朱允炆开垦的田地里帮忙施肥,
结果都被坚定拒绝了,
“殿下坚决不让我们插手,看来他很有信心。”
“皇孙不来马场劳作,跑去种田,咱们也好交差。”
“也是,管这个做什么,五月下旬就要下稻种了,瞧着就是。”
朱允炆用牛粪来肥田,勉强调配覆盖了五亩田的肥料,
这还是从军户和农户家里匀来的.....若不是刷指挥使大人这张脸,恐怕借也借不来。
之所以不用马粪,是因为性质的区别,
马粪不比牛粪长期的温良特征,乃是热性肥料,并不适合所有性质的田地。
终于,赶在六月的关头,五亩地的粳稻全部下地,
悬在天空中的大日也一日热过一日,
即便有纱巾和草帽做养护,朱允炆嫩白的小脸也无可挽回地变黑了,
刘笙看着心疼:“殿下,这几日事毕,你便休息吧,那马儿有几日未见您,都生疏了。”
其实朱允炆干活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是叉着腰在指挥,
事无巨细都要指挥到位,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所以跑前跑后,腿和嘴巴也比较劳累......
“嗯。”朱允炆看着满地的稻种,一股难言的愉悦盈满了胸腔,“都忘记驯马这事儿了。”
必须要驯成一匹马才能离开这里。
不过在这里待久了之后,朱允炆竟然不想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朱元璋遗传的农民基因觉醒了,
他感觉自己看这五亩地,怎么看怎么亲切。
不过在因为劳动的兴奋还没有持续多久,便有一个校尉小步跑到地头,小声附在朱允炆耳边说了几句话,
朱允炆脸色变了变:“谁她娘的告密了?我没去马场干活,我也在劳作,我问心无愧!”
金陵城来了位千户大人,说是要检查朱允炆的“劳动改造”情况,
当然,随着校尉说完,那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指挥使大人,好久不见。”
“蒋瓛,怎么是你?”
“见过指挥使大人,没想到大人竟学会了种田,看来朝堂上下对您的那些风言风语实属空穴来风。”
那种每句话都有指向,言外之意溢于言表的感觉又来了,
朱允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怎么?谁敢嚼我的舌根子。”
蒋瓛说道:“指挥使大人,非是我传话,那些人可都以为您被降了职。”
“行了行了,我便是被降了职又如何?”朱允炆不耐烦地说道,“你来检查我的事业,我做得还可以吗?”
“下官不敢置喙,此次来求见您,方孝孺大人亦是托我送一封信给您。”
“哪里来的?”
“北平来的信。”
朱允炆心念一动。
虽然朱元璋说他不许立言往外传,但他毕竟是卡了bug,用刻刀和木片代替了纸笔,
如今蒋瓛带信进来,说明他是瞒着朱元璋带进来的,
自己人,还是另有所图?
和蒋瓛打交道,朱允炆留了个心眼,
“好。”
朱允炆伸手,蒋瓛会意呈上,火漆已经被开过了,他看过之后,将纸揉成一团交给了刘笙,莫名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才说道:
“姚广孝这货,真是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