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归宿

按理来说，自己和她当初同时出发、前进的方向也是一样的，只是分立在商业街的两边而已。

所以现在能再一次遇见，也算不上奇怪。

只是相比起刚才，她脸上化了淡妆，衣服也从换成了修身的洁白长裙，但胸口的位置明显暴露不少。

身材和温文尔雅的气质没变，这才让卓桐一眼就认了出来。

还有一点最明显的差异，那就是眼神。

前几次遇见，总感觉她的眼神越来越晦暗。

或许是因为林东升的事情，看上去双眼无神，好像彻底麻木了一样。

而在钟书阁内，她眼神中重新焕发光彩，带着期许和向往，凝望着店内的书籍。

仿佛这里才是她应该向往的归宿。

以至于卓桐透过螺旋阶梯注视着她，而她却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视线来回在不同书籍之中打转。

可惜还没观望多久，那个穿着红裙、打扮成熟的女人带着一个男人走到她身边。

她的眼神也重新暗沉下来，双手在白色裙子上揉搓，显得十分紧张。

秃顶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穿着打扮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正式。

红裙女人则像是一个中间人，在介绍彼此双方一样，热情洋溢、花枝招展。

介绍完毕后，林语轩点点头打了招呼，表情怯生生的，手指忍不住在发颤。

原先好不容易燃起的光亮，如今逐渐消散，仿佛被生活的阴霾笼罩。

对面的中年男人从始至终都挂着下流的笑容，目光在林语轩胸口雪白的肌肤上打转。

说着说着，红裙女人就先行离开，很快林语轩也跟在中年男人后面走出了钟书阁。

卓桐看了眼四处拍照的顾瑶，用微信给她发了条消息：

【我：有点事情，你别走丢了】

【顾瑶：٩('ω')و get！好哦，我一个人逛逛】

趁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卓桐快步跟在两人身后，保持在恰好可以听见他们对话的距离。

“林小姐，这是你第一次干这种兼职吧？”

中年男人尾音上扬，情绪高亢，显然处在有些兴奋的状态中。

林语轩始终低头看着路面，不敢与男人对视，双手手掌交叉叠在身前，神态拘谨。

“嗯……还望秦先生多多关照，若有冒犯之处，敬请原谅。”

“呵呵，好说好说，你是第一次、不够熟练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熟啊！来，把手给我。”

“秦先生，能否不要如此着急，请……先让我适应一番？”

虽然被拒绝了，但秦先生并不生气，反而好像正好符合他的口味一样，呵呵笑了起来：

“好好好，慢慢来，第一次嘛。反正时间还长，急不得，不然以后都有阴影，就不好搞了。”

他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视着林语轩，仿佛对方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一样，可以任由他操纵。

就像是鬣狗追逐着气息奄奄的野兔，游刃有余，甚至生出了玩弄猎物的心思。

“秦先生，请容我再次向您确认，出游时间为当下至晚上七点。”

“哎！不着急说这些，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而且就算时间到了，不是还有进阶服务嘛……”

听到“进阶服务”四个字，林语轩表情惶恐、语气焦急，悄悄离秦先生远了两步：

“秦先生您误会了，我只是伴游，并不存在什么进阶服务，徐姐也跟我保证过，是正经工作！”

“呵呵，有没有进阶服务，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而且工作本身是正经的，只是伴游结束后，愿不愿意加班，就得看你自己选择。”

他从臃肿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从里面抽出来一张银行卡：

“你的情况我都听小徐说了，欠了不少钱啊？还都是高利贷，刚好这里面有十万块，密码就在背面。”

“以后你也别当什么伴游了，我每个月会往里面打钱，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你也懂吧？”

秦先生用两根手指随意的夹着银行卡，另外一只手揣在兜里，脖子歪斜、脑袋后仰，脸上挂着玩味邪笑。

仿佛认为自己已经彻底拿捏了林语轩，对方必然不可能拒绝。

林语轩低头望着金光闪闪的银行卡，双手揪着裙子来回揉搓，右手忽然抬起两三公分又停下，僵在半空。

看林语轩犹犹豫豫的样子，秦先生更是确信自己轻松就可以拿下他。

于是意味深长的说：

“收下吧，我是看在你还有第一次，才给这么多的。二手车可没有这个待遇，别人也没有我这么大方。”

在秦先生眼中，林语轩已经成了一个可以被明码标价的物件，被打上各种标签。

那她怎么想？她愿意吗？

可当下的情况，又怎么容得她肆意的做出选择。

她犹豫再三，手按在银行卡上。

卓桐望着这一幕，若她真的要收下这张卡，他就会立刻上前阻止。

令秦先生没想到的是，即便因为父亲的事而负债累累，林语轩最终还是守住了底线，将卡推了回去：

“万分抱歉，我如今的确面临窘境，但也绝不愿成为他人的金丝雀。”

“呵呵，有骨气，我喜欢！那长期的不行，一次性的如何？”

“按照你所能提供的服务给钱，只要表现好了，一晚上赚多少都有可能哦？”

秦先生发自内心的不认为，在金钱的诱惑下，还有人能守住本心。

他以往见过不少女人，原本再怎么高高在上、自命清高，但一把钱拿出来，尾巴摇的比狗还欢快。

“秦先生，你若再三侮辱我，我有权终止本次伴游服务，甚至报警。”

林语轩难得的硬气起来，严厉拒绝了秦先生的邀请。

但当她说这句话时，整个人都跟声线一样，不断颤抖。

紧紧抓着裙子的手，暴露了她极力压制在心底的恐惧。

就连卓桐也由衷的感叹，他都能想象到，林语轩如今正遭遇着怎样的凄惨状况。

父亲入狱、资产冻结，可还有不少小额贷款公司的负债还不上。

这些钱父亲还不上，那就父债女偿，让女儿来还。

他们要了抵押的土地还不够，想要彻底吃干抹净。

而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她曾经享受过父亲带来的荣华富贵，如今却被迫给这样下流中年男人当伴游。

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她还有着自尊和骨气，以往的骄傲不允许她就这么轻易屈服。

可为何眼中写满了凄凉与无奈？

秦先生见林语轩软硬不吃，根本不愿意满足他的猥琐欲望，顿时气急败坏：

“他妈的贱婊子，你真当自己*里镶金了是吧？你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看你是个雏儿，比你好看的、比你技术好的，我能找到一万个。”

他将银行卡收好，咬牙切齿的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小徐啊，这次的女人我十分不满意，我不相信这就是你们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

“嗯？你是说……免费给我十次？”

听着耳机里另外一方的承诺，沉默片刻后他忽然喜笑颜开：

“好好好，这个不错，就按你说的办吧！下次我来收马单的时候，你可得陪我喝酒！”

挂断电话后，他收起笑容，手指着林语轩恶狠狠的说：

“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这贱货，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说完他就气冲冲的转身离开，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毕竟林语轩不同意，他也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下，强行把她拽走。

林语轩表情严肃的望着秦先生远去的背影，确认他彻底走远后，双目开始泛红、鼻子不断抽泣。

但周围人实在太多，她便双手用力的捂着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绷紧的手指在脸上留下红印。

极力压制着颤抖的瘦弱身躯，若是远远望去，站在人群中的她，仿佛就和茫茫众生一样——

孤独而渺小。

现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飞离巢穴的雏鸟，本来就只能靠自己对抗风雨。

卓桐沉默着，用手拨开对向而来的人流，仿佛洄游的鲑鱼，逆流而上。

来到林语轩身边后，卓桐才更加看清，她那瘦削的手臂，还有苍白脸色。

“林小姐，你还好吗？”

察觉到有人轻拍自己肩膀，还有耳畔传来的温柔声线，林语轩浑身一颤，哭泣立刻停止。

能知道自己姓林，那么肯定就见过、认识甚至了解自己。

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不愿意在这种尴尬的场合，遇到熟人。

林语轩转过头来，瞳孔紧缩，好似对于卓桐的出现，只有万分的惶恐与惊讶。

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到了？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了，原本娇生惯养的自己，现在沦为被客人提出要保养、可悲又可笑的伴游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