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运扬了扬手中纸,冷冷一笑道:“那这又是什么呢?”
虽然陈应运并没有展开,但王进益也清楚他手中拿的是什么,上面可是有他亲笔签名和手印。
可这个时候王进益不能认怂啊,一认怂,那就全完了。
“那又怎么样,这粉煤原本就是我们王家的,被你们用蒙蔽的手段骗了去,这契约便不作数的,大不了……大不了我把钱退给你们。”王进益几乎是咬着牙说着。
陈应运呵呵冷笑道:“这可是牙行和你们签的契约,上面还盖着衙门的印章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了,你算老几呀?”
陈应运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但他却不是那种文绉绉的酸腐文人,而是那种拿笔上堂写诗文,挽腿下田能种地的实干家,在通县当知县的时候,就以干练而著称。
遇到说理的,陈应运可以跟他辩经说法,遇到不讲理的,陈应运则比他更浑。
王进益为之语塞,但依然还是咬牙道:“没错,这契约是我签的,但我现在不想卖了,钱你们拿回去,煤就是我的,谁也甭想拉走!”
陈应运被他的无赖劲给气笑了:“看来你是铁了心地想毁约了?”
“没错,毁约就毁约,你又能拿我如何?”
“行啊,毁约也成啊,那是你的权利,不过呢,你既然想要毁约,那么我们就按契约的条款进行吧,这上面写得可是清清楚楚,违约者,要付出契约金额的十倍赔偿。我看看,这些粉煤我们拉走了两成,还剩下八成,四八三十二,你现在拿出三万两千两的白银来,从此我们刀割水清,再无纠缠!”
啊!三万二千两?靠,居然要赔这么多的钱,王进益当时脑子轰地一声就炸了。
当初契约上是有那么一条的,但王进益可没有仔细瞧,就算瞧见也无所谓,本来一堆废煤已经是卖出了四千两的高价,他偷着乐还来不急呢,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会反悔。
担心对方反悔才是真的。
可现在这一条款却成为了压死他王进益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要让他去赔三万多两银子,打死他也不干呀。
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这些粉煤给拉走,他又不甘心。
“你们这是讹诈勒索,我……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陈应运的耐心可以有限的,厂里还等着生产呢,他那有闲工夫跟这种浑不吝的家伙在这儿扯皮。
“想要告你现在就告去,拿不出钱来,趁早给爷滚蛋,爷才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瞎扯淡!”
陈应运上前一把就把站在煤堆上不下来的王进益的衣领给扯住了,大手一挥,就将王进益给摔出去一丈多远,脸朝下,一头就栽进了煤堆里。
窑头慌了,连忙地把王进益从煤堆里扒了出来。
王进益吃了一嘴的煤,脸黑的像是锅底一样,引来了围观的人是哄堂大笑。
陈应运在窑上留了几十个守着,丢下一句话,谁再敢闹事,直接埋进煤堆里!
然后,陈应运连正眼都没再瞧王进益一下,径直扬长而去。
工人们又开始装煤了,井然有序。
那几个窑头看着虎视眈眈的几十个壮汉,只好扶起王进益,离开了煤堆这儿。
王进益是欲哭无泪,想当初,他在这西山地面以及东市街头,那是横着走有角色,谁见他不得尊称一声老爷。
但今天却是累累吃瘪,一世英名尽毁啊!
不行,报官,必须要报官,不讨回公道来,绝不罢休。
王进益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便乘马车回城,径直奔顺天府衙门去了。
当然,王进益可没胆去顺天府告状去,毕竟这件事是自己理亏,就算是告到顺天府尹那儿,自己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毕竟白纸黑字的契约写在那儿,这官司怎么打也是必输无疑的。
这一点自知之明,王进益还是拎得清的。
只不过王进益是不甘心啊,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到了别人的手里,让他是寝食难安。
不过好在顺天府里自己还是有人的,顺天府的推官陈文海跟他有过命的交情,只要陈文海能帮他操作一下,肯定让那个陈应运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文海管的就是顺天府的刑名,由于顺天府和应天府的地位比较高,别的府的推官都是和知县一样,正七品,唯独顺天府和应天府推官,高上一级,从六品。
陈文海和王进益的交情不错,听闻王进益前来拜访,陈文海放下手头的事务,便将王进益给迎了进来。
见到了陈文海,王进益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了这件事,这当中自然免不了添点油加点醋,把陈应运说成了一个阴险狡诈之徒,用契约的方式廉价地诳骗他几万石的粉煤,自己受尽冤屈,想讨回公道,反倒被其殴打,天理难容啊。
那知陈文海听完,却没有一点的同情心,反倒是有些埋怨他:“王兄弟,你没事招惹那个煞星干什么?”
王进益是悚然一惊:“陈兄莫不是认识那个陈应运?”
陈文海苦笑一声,道:“岂止认识,我们可是同在顺天府为官,他之前一直当的是通县知县,出了名的倔脾气,逮谁怼谁,平时我们看见他都得绕道走,没事你可千万别招惹他。”
王进益是目瞪口呆,陈应运那泥腿子的模样,像个当官的吗?
“可他好好的县令不当,干嘛要去开个蜂窝煤厂?”
陈文海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王兄弟,你千万可别小看这个蜂窝煤厂,陈应运高升工部主事之后就到了那儿当了管事,而且有人亲眼瞧见,司礼监的首席秉笔东厂厂督王公公几次亲临西山,去的就是蜂窝煤厂。这蜂窝煤厂,背景深着呢!”
王进益脸煞地就变白了。
天呐,我是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啊!
陈文海站了起来,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叹息一声道:“兄弟,听哥一句劝,这银子没了,还有机会再赚回来,这命要是没了,那可就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