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烧肉

“妈妈…”

小孩儿抿着嘴唇，两手小心翼翼的揪着叶酥禾的衣角，垂着眼睫，小声的问：“妈妈，你是不是不想送我去上学？”

望着小家伙垂头丧气的模样，叶酥禾不禁回想起，当他得知今日是自己送他上学时，那满心欢喜的劲儿。

她举起左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满含歉意地说道：“妈妈不是故意不理你，只是刚才在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就没听到你说话。”

听到妈妈的解释，孩子的脸上顿时又重新绽放出笑容，奶声奶气地问道：“妈妈，那你在想什么呀？”

然而，蒋正则还没来得及听到妈妈的回答，幼儿园便已到了。他略带遗憾地说：“那妈妈你下次再和我说哟。”

叶酥禾独自走在街上，整个人显得有些精神恍惚，有些人看着是醒了，其实灵魂还在被窝的温柔乡里沉睡。

她不禁在心里暗自感叹：送孩子上学可不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早八嘛。

来到五味馆后，叶酥禾撸起袖子，端来一盆清水，接着用力挤了五六泵洗洁精，随后便认真地对馆内桌椅进行里里外外的清洁打扫。

没错，这个历经大半个月精心筹备的美食小馆就叫五味馆。

灵感源自汪曾祺先生笔下的《五味》。

美食，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治愈魔力。

在她的童年时光里，那些不开心、不被理解的黯淡瞬间，全都是美食给予了温暖慰藉，像一束光穿透阴霾。

而汪曾祺先生的文字就如同一位贴心老友，总能恰到好处地抚慰她的心灵。

读汪曾祺先生的作品，是她高中时代最为放松的时刻。看着先生在书里絮絮叨叨，满世界探寻各种美味，她仿佛也跟随着踏上奇妙旅程。

先生在书中写道：“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人活着，就得有点儿兴致。”

于是她把美食当做兴致，恍惚间竟觉得难熬的日子总会过去的。

今日的任务相对轻松，只需将桌椅上的油污清理干净，再拟定一份菜单试菜即可。

这边儿的菜市场她还不是很了解，也得提前去探探，本想问问街坊邻居无奈她实在社恐，打开导航跟着转才算是找到方向。

踏入菜市场，熙攘喧闹扑面而来，叶酥禾穿梭在各个摊位间，打算买些食材回去。

刚开业，她并不打算一下子置办太多东西。虽说对自身手艺充满信心，可不确定因素太多，还是谨慎行事比较妥当。

她来到猪肉摊前，晚上打算做些红烧肉，于是礼貌地说道：“老板，来两斤猪肉。”

摊主抬眼，见是个年轻姑娘，眼神闪过一丝算计，转身从案板下方拿出一块肉，拍得砰砰响，满脸热情地说：“姑娘，这块肉好得很，就它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叶酥禾瞧了一眼，瞬间被气笑了。

这分明就是淋巴肉，那灰白或暗红的淋巴结节，疙疙瘩瘩分布在肉上，股臭腥味儿，刺鼻又恶心，实在是令人作呕。

她就算不会下厨，也能很轻易的察觉异样。

她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摊主一声轻蔑的“切”，还阴阳怪气：“哼，不懂货还乱挑!”

叶酥禾充耳不闻，径直走向其他摊位。

蒋渌川给叶酥禾打电话时，她手里正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往五味馆走，双手压根儿解放不出来。

她发誓，她真的已经很收敛了，可还是好重！

把东西全都放下后，手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手掌被重物的提把勒出一道道深深的红印，红得有些发紫，手指因为长时间紧绷用力，关节处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好似失去了控制。

手心里满是汗水，黏糊糊的，还带着重物残留的温度，散发着一股温热的腥味。

她才休息了没多久，便又忙碌起来，匆忙地开始洗菜、准备食材，接着起锅烧油，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因此，当她纠结着是否回电话时，正主已经杀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呀？”她有些心虚，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蒋渌川微微抿唇：“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叶酥禾装模作样的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随后解释道：“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菜市场，那里太吵了，所以没听到。”

其实不是，她说谎了，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蒋渌川罢了。

尽管她之前不愿意承认，但她就是个很糟糕的人。敏感多疑，爱胡思乱想，缺乏安全感，情绪不稳定，嘴硬爱哭就是她，那场噩梦之后，她其实很想要改变，可她总是很矛盾，一直在反反复复纠结这会不会很奇怪。

她有在改变。

可她依然很胆怯，蒋渌川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理当拥有更美好的伴侣。

当初他们两个不过是在妈妈的强硬逼迫下才步入婚姻殿堂。如今妈妈已经离去，对他们而言，结束这段婚姻或许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

所以在找到店铺之后她很郑重的找蒋渌川进行了一次谈话，但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蒋渌川不同意。

蒋渌川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微微泛红的耳朵，心下了然，轻声骂了句：“小骗子。”

“嗯？你说什么？”叶酥禾抬起头看向他。

“你别总是躲着我，好吗？”蒋渌川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暗淡。

“哎呀，饭做好啦，咱们吃饭吧。”叶酥禾眼神闪烁，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随后极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蒋渌川见状，忽然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接着便默默起身，去帮忙一起端碗盛饭。

他心里明白，对待此事，还是不能逼迫得太紧。

由于对这口锅不太熟悉，叶酥禾炒菜时心里没底，对于今晚的这顿晚饭，她着实没有太大的信心。

她眨眨眼，抬头望向蒋渌川，眼中满是期待，轻声问道：“怎么样呀？好吃吗？”

灯光下，女子睫毛挺翘，一双杏眼儿，氤氲着盈盈水光。

蒋渌川忽然想起那个每个人一生都绕不开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他从未有过多的纠结。每次面对那些人，他都无比肯定地说，儿子百分之九十像妈妈。

那些人总是忧心忡忡，觉得孩子像妈妈可能会太过秀气，缺少男子气概。

他却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不好的。”

蒋渌川的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捻了捻，没有立即接话，仔仔细细的品尝了每一口菜，认真的告诉她，这些都很好吃。

叶酥禾听后，心里喜滋滋的，忙不迭地让他多吃点。

待吃了一口后，她轻轻“啊”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她微微蹙起眉头，声音也变得有些低落：“我觉得没有在家里时做的好。”

蒋渌川颔首，语气平淡：“是锅的问题。”

叶酥禾一时语塞，满脸惊奇地看向他：“嗯？你这是去进修了吗？怎么说话这么好听，哄我的吗？”

蒋渌川应了声“嗯”，也不知道回应的时候哪个，随后一本正经道：“这还用得着进修？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话音刚落，两人不经意间交汇，而后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般，忍不住畅快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