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子弹从戈尔眼前闪过，却突然正中瓦格纳的眉心。
后者只觉额头一阵剧痛，仿佛被毒虫叮咬，一股黏稠的热流顺着眼眶缓缓滑落，让他意识情况有些不对。
瓦格纳下意识地抬手摸向额头，火红的液体染红了他的掌心，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额头破了。
“你……”
他指着戈尔身后的雷纳德，身形踉跄。如同一棵被伐倒的巨木，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雷纳德，你？”戈尔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他。
“我先回去了。”他笑了笑，将手枪插回腰带，“记得处理干净，罗伊斯阁下还等我回去汇报呢。”
戈尔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从没想过，雷纳德会帮自己。
毕竟在他印象中，对方可是整日游走于贵族宴会，跟他们沆瀣一气的丑恶官僚。
戈尔转过身，目光从流浪汉脸上冷冷扫过，逐一记下他们的面容。
“你们已经死了。”他用阴冷的声音警告道，配合从台阶上不断滴落的鲜血，更添几分恐怖的气息。
“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明白吗？”
……
流浪汉们被恐惧噎住了咽喉，说不出半句话。直到戈尔再次呵斥，他们才如梦初醒，用参差不齐、颤抖的声音回答：
“大、大人，明白了……”
戈尔拎起瓦格纳的尸体，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白须鲸号。
三分钟后，一声巨响撕裂了宁静的夜幕。
停泊码头的商船突然爆炸，黑色的浓烟像一条狰狞的巨蟒，瞬间灌满整个海湾。
“他们走了？”雷纳德站在鹰嘴海崖上，迎着猎猎海风，眺望着驶离码头的商船。
“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戈尔点点头，片刻沉默后，说：“谢谢。”
“有什么可谢的。”雷纳德递给他一根烟，自顾自的点上，“我只是太长时间不打枪，手生了。”
“想当年，我可是调查科首席神枪手。左手秒速42，右手秒速78。左右手同时启动，能把弹仓快速清空。那才叫一个酣畅淋漓。”
“现在不行了。”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落寞。
随手弹弹烟灰，让它们散落风中，“尿尿都分岔，手枪也是女人帮我打。”
“啊？”戈尔惊诧的看着他，“你说的是打枪吗？”
“是啊。”雷纳德坚定的点点头，“我的那位秘书小姐，你见过。虽然今年才16岁，但枪法很好，手感很细腻。”
“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就明白了。”
他笑了笑，话中另有深意。
戈尔深深抽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在肺里弥漫。
他吐出一团烟雾，问：“你不想让我调查？”
“没什么可调查的。”雷纳德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财政部拨下来的钱，都要有理由花干净，这是规矩。”
“其中有一笔专项资金，是用来安置城里的乞丐和流浪汉的。毕竟，维勒弗瑞作为帝国的掌上明珠，总不能脏兮兮的迎接陛下吧。”
“安置？”戈尔重复着这个词，把燃尽的烟头丢进海崖，“他们不是安置，而是屠杀！”
“没区别。”雷纳德的语气依然平淡，带着上级官僚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腔调，“调查科也做过类似的事情，甚至更加干净彻底。”
他抬起手，指着红树林后面的孤岛。
“32年前，那里有座小渔村。村里的人信奉了风魔教，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戈尔没有回答，静静地望着科长的侧脸。
岁月不但在雷纳德脸上刻下风霜，还有享乐的模样。
“我亲自带队，把整个村子移平了。村子里的渔民，无论男女老幼，统统处死。”
雷纳德发出一声轻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他接着说：“如果他们落到教会手里，你知道的，他们会遭受怎样的净化。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有时候给他们一个痛快，也是一种仁慈。”
他再次打开烟盒，用燃尽的烟头引燃新的，“你觉得，那艘船会抵达目的地吗？”
戈尔张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因为他也不知道，船上会发生什么。
“回去写份报告。”雷纳德打了个哈欠，“跟你在这里看海，纯粹是浪费时间和感情。”
戈尔望着他的背影，迟疑片刻，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厅长办公室，罗伊斯还在等待瓦格纳的报告。
然而，他没看到对方的大光头，只看到雷纳德看似讨好的微笑。
“罗伊斯阁下，事情已经处理完了。”雷纳德微微欠身，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戈尔把他们关在鲸歌海湾的商船上，然后制造了一场爆炸，把他们全部送走了。”
“我向您保证，绝对干净利落，没有半点隐患。”
罗伊斯手中的钢笔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他的目光落在这只老狐狸脸上，试图从中读出点什么。
“看来是我误会你们了。”他把钢笔放回笔架，说：“对于背弃圣光的危险分子，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你说是吗？”
“毫无疑问，阁下。”雷纳德的回答简短有力，完全遵从对方的意见。
“瓦格纳啊瓦格纳。”罗伊斯疲惫的靠着椅背，低声喃喃。
“秘书长，我是雷纳德。”
罗伊斯这才回过神来，他挥挥手，示意雷纳德可以离开了。
“调查科！”他重新拿起钢笔，在办公纸上重重写下这几个字。
调查科，全名帝国特别调查行动科。它是当今陛下，以风暴家族的鲜血强暴各地贵族的病态产物。
明面上，他们帮助贵族清理领地里的特殊事件；暗地里，却在监视贵族的一举一动。
罗伊斯敢用圣光担保，肯定有一份文件已经离开维勒弗瑞，运往帝国的权力中心。
但是，他脸上没有一丝害怕，反而透着嘲弄的笑容。
皇帝陛下的初衷很好，但是，他却忘了，调查科也是由人组成的。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有欲望、有野心。
他们置身贵族的大染缸中，又怎能保持初心？
时至今日，谁还分得清调查科是帝国的调查科，还是市政厅的调查科。
尤其当陛下的身体岌岌可危，帝都的大人物都在下注新的继承人。
一份关于流浪汉和乞丐的秘密报告，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大海，只会淹没在每天送往帝都的文山书海中。
帝国不会因为这份文件惩戒维勒弗瑞的贵族和官员，相反，帝国只会为了惩戒他们，才会寻找、制造这份文件。
这就是帝国的规则，不是吗？
当罗伊斯确定瓦格纳失踪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贵族的宴会并没有彻底腐化、堕落雷纳德。这只精明的老狐狸，依然在暗中践行调查科的使命。
仅仅用一个人的失踪，就能明确对方的态度和站队，这无疑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不过，身处焚炉净化所的维克托特，并不知道“亲爱的”所长先生已经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