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说的极是!”
温方禄笑着从楼上缓缓走下来,拍了拍温方达的肩膀:“大哥就是太把这人放在眼里了,王爷,有什么了不起!”
温方达看着温方禄张了张嘴,却也只能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此时的白玉堂与无情却正好路过已经被焚烧一空的夏家,看到左近许多人围在那里看着,白玉堂和无情也不由得好奇的上前。
“真惨啊……”
“是啊是啊,这么多口一个也没活了……”
“真是造孽……”
白玉堂和无情上前,只见偌大的一座废墟此时还正袅袅的冒着青烟,此时几个脸上蒙着白纱的衙役正抬着几具烧焦的尸体走了出来。
白玉堂不由得心下微微惊讶,而一旁的无情则是双眼微眯,敏锐的嗅到了案情的味道。
只是苦于白玉堂就在附近,吴倩又不敢随意暴露身份,毕竟一个普通的女子恐怕不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才对。
就在无情犹豫该怎么插手这件事的时候,只见白玉堂却直接上前对站在一边一个身着青衿的年轻人拱了拱手:“这位朋友请了。”
那年轻人一愣,回过神来急忙拱手:“这位朋友……呃,请了。”
那年轻书生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白玉堂身后被绑在马上的无情,表情微微有些古怪。
只是见无情并未挣扎,而白玉堂相貌堂堂也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因此这年轻书生也只当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白玉堂一时间忘了后面还有个无情,只是好奇的对那年轻书生道:“不知道这是……”
年轻书生回过神来:“哦,您是说这个啊,晚生也是刚来,不过听明白了些许,这位夏员外本就为当地的一豪绅,平日里修桥补路,颇多义行……”
那年轻书生说着,便是将昨晚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直到更夫见了着火,急忙招呼着四下里乡民救火,扑灭了大火之后,方才是将夏家众人救了出来,只是已经……唉!”
年轻书生说着便是摇头叹息:“当真是好人不长命啊!谁料想夏员外一生行善积德,最后却落得个这般下场,夜半走水家里竟无一人存活。”
和年轻书生的慨叹叹息不同,白玉堂和无情却是陷入了沉思,而白玉堂则丝毫没有遮掩的冷笑道:“谁说是走水?走水有这么一大家子一起烧死的?家里人人都是瘸,咳咳,都是睡死过去了不成?”
那年轻书生闻言也是恍然大悟:“对啊……”
说着十分兴奋的对白玉堂拱手道:“兄台当真是学究天人!没想到这么隐秘的细节都被兄台发现了,兄台还不赶紧将这个发现告诉府台大人?”
无情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白玉堂一眼,没想到白玉堂居然对缉捕之事也这么擅长,不过转念一想也未必是了解追匪缉盗之事,没准儿就是白玉堂做过这些呢……
只是虽然是这样想着,无情也清楚白玉堂的为人,以侠义之名闻名天下的白五侠,不会是那种鸡鸣狗盗之徒,不然的话也不会大剌剌的完全不遮掩自己的本名了。
这么短短的一晚上时间不惊动所有人,却能将这么多人全都灭口之后放火毁尸灭迹,岂不是意味着附近有着实力完全不下于白玉堂,甚至很有可能比白玉堂还要强大的武林高手了?
不,不一定是一个……
无情的眼神闪烁着,而此时的白玉堂却笑着劝住了那书生道:“你愿意说就自己说去吧,在下还有事,告辞了。”
“哎,兄台,兄台!”
书生看白玉堂已经拉着马缰绳离去的背影微微有些着急,却也是只能看了一眼白玉堂之后急忙的从人群之中钻到了案发现场:“住手!快住手!他们不是被烧死的!不是被烧死的啊!”
无情原本还想留下来探查一下,只是见白玉堂没有要掺和的意思,也只能是坐在马上跟着白玉堂一起走了:“为什么?”
白玉堂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无情:“什么为什么?”
无情看着白玉堂:“你好像并不是对这种事情全然没有兴趣的样子,我能看出来,你似乎也挺在乎结果的。”
白玉堂笑着沉默了片刻后微微吐了口气:“毕竟是那么多条人命啊……”
无情眼神微动的看着白玉堂的背影,白玉堂则是叹息一声:“青天白日,就这么全家老少一起送了命,若无人伸冤,只怕事情也就只能是如此了。”
无情闻言对白玉堂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知给当地的县老爷,以你的能力协助,想必他一定能查的此案水落石出,还这家人一个清白。”
白玉堂撇了撇嘴:“你们啊,包括刚才那个呆头鹅,都是一样的。”
无情有些疑惑:“一样什么?”
“愚昧!”
无情微微一怔,白玉堂却是神色淡然:“你们以为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又以为那县太爷真的不知道这家人是冤屈而死的?以为一切的过错都在凶手,只要将他缉捕归案,就万事大吉?”
无情微微歪着头,眼神恢复了没有一丝神色的看着白玉堂:“难道不是吗?”
白玉堂摇摇头:“或许是的,但是抓住了这一个,谁知道下一个在什么时候?”
“你以为我一个外行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那些浸淫刑名数十年甚至是几辈子的推官捕头们看不出来吗?一家子连下人都睡死了也就罢了,难道连起火了都烧不起来?总归不至于全都活活烧死,他们睡觉喜欢在外面封着门睡不成么?”
“就算是抛却这一切都不谈,烧死的人和被杀的人的尸体呈现的形状,他们总归不会认不出来,仵作一验尸,到底是烧死还是被杀的,看有没有伤口就够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是再蠢的县太爷,也知道该怎么办吧?”
“然而这么草率的就下了定义是走水烧死的……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白玉堂说着,轻轻啮咬着口中甜甜的草甘,淡然道:“无非是,乌纱帽,是人血染!”
跟贾家混了这么长时间了,白玉堂本身就聪明了,再加上耳濡目染之下,对这帮人那点儿小九九摸得透彻无比!
要查,那就得定性是谋杀,谋杀啊,这么多口人的谋杀?
连刑部都得关切,甚至于惊动到皇帝面前!
到时候若是破不了案,自己脑袋上这乌纱帽,还要不要了?不对,是自己这个脑袋还要不要了!
这么性质恶劣的案件,若是真的报到了御案前,别说是他,就是州府官都得被问罪!
拖肯定是不能拖的,都闹得这么大了,拖久了也一样是个死。
查?你拿什么查?就这种无头命案还规定了日期,你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估计是只能请大罗金仙下凡,估计能查明白了!
府衙案库里这种无头命案多着呢,到现在十几年几十年没破的都有,破不了就是破不了,你拿命查也查不出来啊!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个报走水,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虽然肯定是对不起死者,但是死都死了,你要是家里还有个人能追也行,人都没了……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毕竟,死者已矣,生者还要好好儿生活……
无情听到白玉堂这样说,情绪微微有些复杂,因为她知道,白玉堂说的有道理,甚至于,其实就是这样的。
“现在那个愣头青要是闯进去你就看吧,县太爷是个人,还能好说好讲的给他伺候出来,若是不是个人的,少不得挨一顿撵将出来。”
“你去不就好了?”
白玉堂回头好笑的看一眼无情:“你不能因为生得好你就想得美啊!”
无情脸色一红,随后猛然冷了下来:“我是说,你武功这么高,那县太爷一定不敢对你怎么样……”
白玉堂将口中的草甘往地上一吐:“那就更是好笑了,三年清知府是十万雪花银,有道是灭门的府尹破家的县令,我几个脑袋,敢跟当官儿的斗?”
无情淡淡的看着白玉堂,许久才开口:“你方才所言听起来,可不像是个多尊君爱官的良民。”
“胡说!”
白玉堂淡然的看一眼无情:“熟归熟,你诬陷我一样告你诽谤啊!”
确实……
白玉堂本身对这些人就是极其不屑乃至于鄙夷的,他一条命的时候的确是不敢,但要是九条命,就敢了。
不巧的是,他现在正好就这一条命了……
白玉堂其实也为这家人颇为的打抱不平,但是终归是自顾不暇,且先不说大哥他们那边情况如何了,就说自己的身体也未必就好到哪儿去了。
掰着手指头算算手头这点儿要命的解药,也就剩下个三四个月好活了,他不可着正事做,有什么好乱开支线的?
不过他已经算是知足的了,毕竟不吃这个解药,他现在骨头都化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药就是饮鸩止渴,只是当时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用真气压制,只能面前压制一两个月的时间,当时差不多也就剩下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更何况随着他去神京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回落玉山庄之时遇到的事情,他清楚他的实力渐渐不够支撑了。
他的大部分真气都被用来压制寒毒了,所以能发挥出来本身的实力只有十分之三,若是没有服用那枚解药,落玉山庄前斗群雄的时候,早让人给一拥上前给剁成肉酱了……
好在着解药虽然诡异,但是还是有用的,自己最起码的能放开手脚的施为,而且还延长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无情倒是有一句说对了,那就是他的确对这帮皇帝臣子啥的没什么好感,故而才会直接说他们来是愚昧。
毕竟,仅这个时代而言,谈得上算是独立自主的“人”的,应该除了皇帝,就只有他了。
无情自然是能感受出来白玉堂身上那种对皇权的不屑的,这种感觉就连她接触过的最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身上都没体会到……
因为那些江洋大盗一个个嘴上说的好听不服王化,可也只是面对他们罢了,等到展大人一来,甚至都不用皇帝,只展大人穿着麒麟服往那里一站,基本上就都吓的比霜打了的茄子还蔫儿了……
而白玉堂不是,无情很缺人,白玉堂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色厉内荏,而是真的,打从心里就不怕!
所以无情方才是有些疑惑的对白玉堂开口:“那按照你的说法,错反倒是都在这些个蠹虫身上了,反倒是凶手本人,就不重要了一样。”
白玉堂微笑着:“重要,都重要,没有他们更重要……”
两人一路聊着天,已经从夏家所在堡子走到了城镇上,白玉堂搀扶着无情下马,一只手扶着无情的肩膀,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肢,用内力支撑着无情起身。
无情也没在意,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白玉堂,白玉堂这才解释道:“错不在凶手,错不在官员,错不在皇帝,错的,是这个世界。”
世者,古今春秋,界者,通天彻地。
无情不由得有些愕然的看着白玉堂,他这一句话,竟是将天上地下古人今人全都给否了,未免……太狂了吧?
白玉堂也懒得跟一个封建时代的古董开解什么叫解放,什么叫红色,于是直接拉着她进了客栈内。
两人一进门,便见六个形色各异的大汉坐在大厅内,六人手持兵器各异,却都是在看到白玉堂与无情之后面色微变。
此时的无情正在沉思白玉堂方才那句话的含义,一时间没注意到房间内的众人,白玉堂也只当是这几个汉子没见过无情这样的美人儿一时间才如此,因此提起小心来,扶着无情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上。
点好了菜之后,这才是给无情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低声的说着话。
而此时那六个人也急忙的坐到了一起,温方悟对大哥温方达轻声道:“大哥,你看那小娘,是无情那娘们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