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为什么要重生呢？

人为什么要重生呢？

如果这个问题是在一分钟前，或者是十五年后，那辆泥头车朝他飞奔来之前问出，沈飞或许都会给出赚钱、考公之类的体面答案。

但现在，他看着高三晚自习的教室、还有旁边坐着的、满脸胶原蛋白的、和自己纠缠了三十多年的杨珊，他有了另外的答案。

那是一个槐花飘香的四月里，两人同一天出生。

而沈飞的一生，也大多和这个女人纠缠不清。

你很难想象还在穿开裆裤的年纪，就有一个小间谍挂着鼻涕泡，用漏风的乳牙告发：“沈飞哥哥拿鞭炮炸牛粪，把刘叔家的牛吓跑了！刘叔正到处找他呢！”

但这事儿，沈飞从小就开始经历了。

并且不止于此，远不止于此。

小学。

沈飞精心设计的“教材费贪污案”败露于少女过分诚实的算术——“50元整”，她脆生生的应答截断了他通往迪迦奥特曼的朝圣之路。

那个黄昏，父亲皮带扣在水泥地上拖出的刺响，母亲竹扫帚掀起的灰尘，与58.5元这个精确到小数点后的数字，共同构成了他最早的疼痛记忆。

“你小子还挺鬼精啊？整得有零有整的？！”

沈飞很想反抗点什么，但奈何小卖部的迪迦奥特曼玩具就只卖八块五。

初中。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别班的小女生只是往沈飞课桌里塞了一封情书，结果又是这女人，用“不小心碰倒水杯”这样的拙劣演技，破坏了他本该如期到来的、懵懵懂懂的青涩初恋。

高中……

大学……

只要这个女人一出现在自己家里，自己父母就跟见了亲闺女似的嘘寒问暖，反而对他这个亲生儿子万般嫌弃。

仿佛他才是某个雪夜里捡起来的，再或者就是充话费送的，总之就不能是亲生的。

最可气的是哪怕毕了业，自己还是没能甩开她！

在那场举国禁足的噩耗里，沈飞随着大环境失业，他本以为那场噩耗结束后，就能凭借多年的行业经验再找一份类似的工作。

可一个古怪的风气突然传播开来——诸多企业开始不再录用年满35岁的人。

而沈飞，已经34岁了。

人到中年，一事无成，按理说生活也该否极泰来了。

事实一开始也的确是这样。

当他茫然的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微信突然接到了杨珊的视频邀请。

接通。

视频那一头的杨珊满脸酡红，抱着两瓶二锅头醉眼惺忪，语气带着威胁：“沈飞，劳资等了三十四年了！你再不娶我，我就为你老沈家生不了娃娃了！”

那一刻，沈飞仿佛在一瞬间回顾了自己的一生，那个流着鼻涕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逐渐的亭亭玉立，逐渐的容颜老去……

以及……

她拉着吓傻了的自己疯跑在田间小路上，哪怕那头疯牛双眼赤红也不曾丢下过自己；

还有那顿男女混合双打之后的第二天，她就将迪迦奥特曼的玩具悄悄藏在了自己课桌里；

还有她看到那封情书后明显低落的情绪……

最终的一切，都凝实成了眼前那张抱着两瓶二锅头来助长勇气才敢开口的脸。

原来，自己的“泰”一直都在身边。

“老子蜀道山，你还不娶我，我就……”

酒精激起了这个川渝女人的全部勇气，可也榨干了她最后一丝清醒，视频那头骤然一黑。

“现在！立刻！马上就带着户口本去民政局登记！”沈飞几乎是吼着喊出这句话。

可也就是这一刻，一辆失控的泥头车朝着他奔了过来。

……

前世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

但现在。

不算明亮的灯光；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68天；周围喧嚣的同学；还有满脸胶原蛋白、坐在自己同桌的杨珊，无不表明了一个事实——他重生到了他的高三时期。

“沈飞，你在看什么呢？”耳边响起杨珊不满的嘟囔声，将沈飞的思绪拉回，“第三大题你抄串行了！”

十八岁的杨珊突然凑过来，圆珠笔尖戳着他作业本上的墨团，“还有这里！开根号写成‘厂’，老张头看到又要让你抄十遍公式。”

沈飞呼吸一滞。

少女的瞳孔清澈如初雪，特有的茉莉花香混着晨读时偷吃的奶糖甜味涌入他的鼻腔，带着青春的美好。

十八岁的杨珊，娇美得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还发呆！”笔帽重重敲在虎口，“赶紧改，下节就是数学课了！”

“改什么改？这不是我以后上班的地方么？”沈飞指着作业本上的“厂”字轻声调侃。

真好啊。

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沈飞很想询问眼前的少女，为什么那年高考明明达到了一本线，却偷偷将第一志愿填成了自己报考的学校。

可忽然间又觉得那两瓶二锅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答案早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的人还是她。

这一世，自己再也不要她等那么久了。

当然，如果顺带的能改掉她那个“劳资蜀道山”的习惯就更好了。

“胡说！高考还有两个月，你抓紧抓紧，说不定还能把成绩提一提！一中不是就有个学长两个月的时间提了60多分么！他都行，你怎么就不行了？”

耳畔响起少女明显拉高的音线，沈飞的思绪被拉回眼前。

无奈苦笑。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说不定真就干了这碗鸡汤。

可现在的自己，看着数学书上的符号简直就跟看天书似的，搜肠刮肚也只能回忆起一个“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以这个水平去参加高考，并且和全人类智力、记忆力都处于巅峰的一批人竞争？

要不然还是提前找好厂吧。

可就是这一个恍惚，沈飞的脑海一阵绞痛，让他忍不住摁起了眉心。

太阳穴隐隐鼓起，皮肤下剧烈跳动的血管甚至让沈飞怀疑自己的脑袋下一秒就要爆炸。

但伴随着这股剧痛，沈飞又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变得清晰了无数倍，那些藏在记忆深处、已经被他忽视的小细节突然涌现。

比如杨珊校服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绳，那是高考前全市最流行的“状元绳”，比如自己座椅边缘倒三角的缺口，是前几天值日的时候磕在了地上，比如昨晚自己藏在课桌里的恐怖故事集等等……

就连眼前的数学题，竟然也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这是……

自己在这个时空下的记忆？

不，不只是这样。

就连前世那些变得模糊的记忆都清晰了起来。

这是……穿越者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