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季兰易名

云栖观后山，紫笋茶树在春日暖阳深情的注视下，欣然地吐出鲜嫩的新芽。那星星点点的绿，宛如大自然精心点缀的翡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生姿，仿佛在娓娓诉说着岁月的悠悠故事。李季兰静静伫立在茶树身旁，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抚过茶枝，眼神中满是怅然，细数着那一圈圈承载时光的年轮。时光的车轮匆匆驶过，她已然模糊了记忆，实在记不清，这究竟是陆羽离开后的第几个春天了。每一圈年轮，都似在提醒着她与陆羽分别的漫长岁月，那是心中无法言说的隐痛。

回到道观，李季兰在案几前落座，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封泛黄的信笺上。信笺的边角早已在无数次的摩挲中，变得毛边参差，宛如时光留下的沧桑吻痕。墨迹也在岁月的悄然侵蚀下，渐渐晕染开来，“待茶经著成”这几个字，如今已模糊得宛如雾里看花，几乎难以辨认。昨夜，一场酣畅淋漓的急雨匆匆而至，将窗外的芭蕉叶洗刷得鲜亮夺目，雨滴顺着叶片潺潺滑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恍惚间，那声音恰似当年竟陵玉真观的雨声，瞬间敲开了李季兰记忆的闸门，将她的思绪一下子拽回到那段青涩纯真且美好的往昔时光。那时，她与陆羽一同在观中聆听雨声，谈天说地，欢声笑语回荡在古观的每一个角落，而如今，只剩她一人在回忆中徘徊。

就在李季兰沉浸在回忆的温柔漩涡之中时，“啪——”的一声脆响，如同一记重锤，猛地打破了这份宁静。她如梦初醒，惊愕地看向案几，只见那只平日里珍爱的越窑茶盏，无端地裂开一道细纹。盏底残余的茶汤里，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缓缓浮出半句残诗：“廿四桥边...”李季兰的指尖瞬间微微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她对这句诗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去年上元节未写完的诗，当时满心期待着能与陆羽一同完成，可如今，却成了她心中的一道伤。这半句残诗，恰似命运的丝线，在不经意间又悄然将她与过去紧紧相连，让她再次陷入对往昔的深深思念之中。

晨钟悠扬地响过三遍，如同一曲唤醒沉睡的乐章，云栖观渐渐从静谧的沉睡中悠悠苏醒，热闹的氛围如同袅袅炊烟，开始在道观中弥漫开来。李季兰轻轻推开雕花木窗，清新的空气裹挟着淡淡的花香，迫不及待地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年轻女冠们银铃般欢快的笑声。只见几位年轻女冠正相互为对方簪着时新的鎏金花钿，那花钿精致绝伦，在阳光的慷慨照耀下，闪烁着璀璨耀眼的光芒，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她们身着鹅黄道袍，宽松的袍下露出的茜色裙角，随着她们轻盈的步伐随风翩翩起舞，宛如春日里竞相绽放的娇艳花朵。她们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一串灵动的音符，惊飞了竹梢上悠然停歇的翠鸟，为这原本宁静的道观，瞬间增添了几分活泼俏皮的气息。

“季兰师姐！”小道姑手捧着胭脂盒，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迈着轻快的步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仿佛藏着无尽的喜悦，“今日崔夫人设赏花宴，观主说我们都去呢！”李季兰刚要婉言推辞，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小道姑腕间的迦楠香串上。刹那间，她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目光死死地定在那香串上，无法挪移分毫。那香串的色泽温润如玉，纹理细腻独特，与那年陆羽戴的一模一样。一瞬间，那些与陆羽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铜镜中，李季兰恍惚看到自己不知何时已解开了素日里绾得严实的道髻。如瀑布般的青丝瞬间垂落，那熟悉的触感让她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温柔的声音：“季兰姐姐的头发，比顾渚山的春茶还香。”回忆如汹涌的浪潮，将她彻底淹没，心中的刺痛愈发强烈。她猛地拿起银簪，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拍在妆台上，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她内心破碎的声音。随后，剪刀“咔嚓——”一声落下，干净利落，一缕青丝应声而落。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坚定，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从今往后，我是李治。”这一刻，她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做一场彻底的告别，尽管心中满是不舍与痛苦，但她知道，必须勇敢面对这一切。

沈家画舫静静地泊在苕溪转弯处，宛如一位娴静的佳人，优雅地静卧在绿水之上。李治踏上画舫，立刻被盐商周琰那高谈阔论的声音吸引。“听说陆处士在扬州著书立说，怕是早忘了湖州故人...”听到陆羽的名字，李治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下意识地用力握住手中的茶盏。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茶盏突然变得滚烫，仿佛要将她的手灼伤。蒸汽袅袅升腾，如同梦幻的轻纱，渐渐浮现出蜀冈茶园的景象。

画面中，陆羽正专注地弯腰仔细查看茶树，他的衣摆沾满了泥土的痕迹，身形显得比记忆中更加清瘦。李治的目光紧紧地锁在陆羽身上，眼中瞬间蓄满了心疼与思念的泪水。“李仙姑这‘蒸汽成像’的绝技当真神奇。”周琰不知何时悄悄凑近，鎏金茶囊里飘出瑞草魁的香气，那香气馥郁浓烈，却让李治莫名地心烦意乱。周琰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继续说道：“听闻仙姑与陆处士...”“贫道李治。”李治冷冷地打断周琰的话头，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她手中银簪迅速划破茶汤，水纹瞬间凝固，神奇地呈现出未来《茶经》缺失的“茶籯”图样——正是陆羽离开那日遗忘在竟陵玉真观的器具。看着这熟悉的图样，李治的心中五味杂陈，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有甜蜜，有苦涩，更多的是对陆羽深深的牵挂。

子夜，如水的月光洒在云栖观，给道观蒙上一层梦幻般的银纱。李治结束了苕溪诗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观中。走进房间，她的目光瞬间被妆台上一片顾渚山的竹叶吸引。叶片上的露珠在烛光的温柔映照下，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它们缓缓滚动着，仿佛在进行一场神秘的舞蹈，最终在叶面巧妙地组成了一句诗：“易名非易心，荼蘼忆同株”。李治看着这句诗，心中猛地一震，仿佛有人看穿了她内心深处的挣扎与坚持。这一句诗，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深处那扇紧闭的门，让她的情感再次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焦尾琴毫无预兆地突然自鸣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宛如一声凄厉的呼喊。李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急忙走到琴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拨弦，试图让琴音平静下来。然而，在拨弦的瞬间，一根银白发丝悠悠飘落，宛如一片孤独的羽毛，轻轻地触碰到裂开的茶盏。刹那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白发竟燃起幽蓝的火焰，那火焰闪烁着奇异而神秘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李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恐惧，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

火焰熄灭后，灰烬中缓缓浮现出未来《茶经》的残页，那熟悉的字迹让李治的眼眶瞬间湿润。记载的竟是他们年少时在顾渚山试茶的情形，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满心欢喜地探索着茶的奥秘，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快乐与希望。窗外，流萤像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突然聚集在一起，它们闪烁着微弱而温暖的微光，迅速聚成箭头的形状，坚定地直指西北方向。李治心中一动，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手中的银簪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自行在妆镜上刻下：“云栖千竿竹，蜀冈一碗春”。

镜中瞬间水雾弥漫，宛如梦幻的仙境。隐约可见暴雨中的陆羽正抬头，手中紫玉玦的光斑奇妙地组成了她刚写下的诗句。这奇异的景象，让李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而又难以言喻的情绪。与此同时，她发现荼神像眼角渗出的水珠，心中好奇不已，忍不住尝了一口。那熟悉的滋味瞬间在舌尖散开，竟是庐山康王谷水的滋味。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日在剑池边，陆羽曾深情地对她说：“他日若得天下第一泉，必先奉与季兰。”此刻，李治心中明白，无论时光如何无情流转，她与陆羽之间的羁绊，如同这奇妙而神秘的茶事一般，永远深深烙印在彼此心中，无法割舍。而未来，似乎还有许多未知而精彩的故事等待着他们去续写，去揭开那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