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部落虽然不会特意生吃肉食，但是某些部位，尤其是牛肝，是可以随便生吃的。”
艾莲切碎了牛犊靠近腹部的脂肪和肝脏，捏起一片淌血的棕红色肝肉，递给了罗杰。
罗杰一口咬了下去，来自生肉的腥味堪比热锅里的黄油，他吃下去没有觉得恶心，反而觉得好香。
艾莲眨着黑色的大眼睛，很是满意罗杰的反应。
她于是又捏起一块牛肝，递给了莉莉娅。
“姐姐，吃。”
莉莉娅放下了钢笔，礼貌地弯腰点头，看向那块在火光下闪烁原始光泽的脏肉。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罗杰，察觉他也盯着自己看。
“在新英格兰地区，上层社会都倾向于把肉煎得三成熟，保留肉最纯正的鲜香。”
她捏过了肉，闭眼一口把牛肝嚼碎，嘴角爆开了血。
“好吃，”莉莉娅的双肩在极为克制地颤抖，却轻松地说道：“肉质新鲜，就是需要多做调味。”
她刚说完，就猛然抬起记事本，遮挡自己的面庞，不让二人看到自己的表情变化。
“大人，不，罗杰，”艾莲慌了，她知道姐姐不喜欢这种吃法，一时之间尴尬住了。
罗杰很想放声大笑，但看到艾莲悄然拉住自己衣角，他咂咂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呕！”“呸！”“这牛肝太腥了！”
罗杰率先跪在火堆旁，掐住自己的脖子干呕连连。艾莲有样学样，也跟着他干呕，甚至伸手进自己的喉咙，挠挠嗓子眼，表情痛苦。
莉莉娅立马放下记事本，再也忍不住了，见状也跪了起来，和二人一起干呕。
直到半分钟过去，三人才各自仰倒在岩壁上，气喘吁吁。
莉莉娅偷偷瞄了瞄罗杰，无法判断这个是不是他替自己解围，但总归心情好受了不少。
“看来这些肉真不能生吃，”罗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发现自己没汗，呆住了，于是抠了抠自己的牙床，无奈说道：“那么，我还是煎牛肉给你们吃吧。”
他随后也用肖松尼语解释了一遍。两个女孩目光大放异彩，艾莲笑得很真诚，莉莉娅则是换了个人似的，举止矜持。
“只要……熟了就成，”她反咬自己苍白的下唇，“没有佐料，没有黄油，也没有锅，凑合一下吃吧。”
她的肚子咕咕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真是不争气呀……
罗杰憋住自己的笑意，将早就准备好的薄岩板当作烤盘，横放在篝火上。
如果是其他肉，他会选择夹着木叉，做肉串来烤。既然是野牛肉，而且确定在西德克萨斯领地没有工业化痕迹，牛没有饮用工业污染过的水源，他觉得做三成、五成熟的牛排刚刚好。
而且野牛肉很柴，尽管是出生不久的牛犊，肉质断然不如联邦畜牧业的牛来得稚嫩。
艾莲把肉切分得很清楚，而且牛精华部分在腰脊，T骨排在地面摞了一大堆，手法居然和西方切割手法一样，被她切成了薄厚适中的八大片。
“你的拆解手艺和谁学的，艾莲，”罗杰一边将红色的T骨排贴在岩板上，一边好奇地问。
“就是我爸啊，”艾莲骄傲地说，“他年轻的时候并不是你们西方人以为的野蛮人，他去过南卡罗来纳州，当过两年种植园的老师。”
“种棉花？”罗杰下意识问了一句。
“不是种棉花，”艾莲摇摇头，“是一个种植园地主亲自请他去当射箭老师，教导地主的十三个孩子，怎么骑马，射箭，布置陷阱。”
“你爸相当厉害啊，”罗杰点点头，“南卡在东部，我以为西方人只要学会怎么打枪，就够威慑那些黑人奴隶了。”
他隐约了解美国这一段历史，南卡应该是奴隶制最泛滥的州之一。
“我们这里没出现过黑人，所以我不知道黑人长什么样，”艾莲不确定地说，“但是我爸说过，种植园很惧怕黑人的反抗，地主害怕自己儿女被黑人杀死，这令他天天做噩梦，所以需要掌握更多的本领，没有枪的极端情况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就地取材，就是父亲教导给地主的技能。”
她想了想，补充道：“我父亲教地主他们技能，地主就让我爸学习西方的各类成熟手艺，带他去屠宰场观看宰杀工序，也带他去纺织工厂观摩。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你爸见过驻守领地边境的基特卡森吗？”罗杰问道，“那个高得吓人的五十岁白人老头。”
喏，你看，这大杯子就是他的。罗杰指了指艾莲放在腿边的杯子。
“没有，”艾莲否认，“我爸好像……”她声音骤然压低：“他很讨厌教会，所以知道远在边境的军事堡垒，换了一个教会老头子后，他就不和那边往来了……一直到我们部落的小孩被杀，嗯。”
这句话被艾莲很快略过。
“但是我爸认识“沸水”酋长，”艾莲继续说道，“我们通常给白人军队的领头起绰号，称呼他们为各种酋长，“沸水”酋长指的是刘易斯堡的上校，他叫凯文。”
“基特卡森有没有外号。”
““金狮”酋长。”
罗杰恍然，原来还有这段渊源。
岩板上的肉烤好了，三片大拇指粗的红屋牛排，分为菲力和西冷，绽放诱人的焦香。
他煎肉的时候一直在用手翻动牛排，并且为了获取油脂，他不时放上切碎的脂肪，令其在岩板表面溶化，用骨刃推着油水，浇在肉上。
罗杰先前在山谷隘口，已经用舌头尝试地面下的盐分，确认这一大块地区属于盐碱地，但肯定不能刮地面的盐来吃，这需要工业化的提纯处理。
他吃了可能不死，但两个女孩吃死了怎么办。
因此，他在使用骨刃拨动油脂的过程中，把捡来的几颗藜科植物嫩芽，在手心揉碎了，丢在肉排表面。他只能祈祷这种叫碱蓬的盐生植物能带点咸味儿出来。
肉的颜色变得焦黄，卷起了边，油脂滋啦作响。
也懒得叫这个为美拉德反应了，已经尽力，岩板上的三块肉卖相十足凄惨，给莉莉娅口中的新英格兰上层人士吃的话，恐怕要被厨师长开除，顺便食物中毒。
虽然不是很相信自己的厨艺，罗杰却惊讶地发现，艾莲和莉莉娅纷纷露出了血盆大口，她们的眼光好像要吃人。
“这么香！”
“啊！啊！啊！”
莉莉娅失去了矜持，或许这才叫露出本来的面貌。她丢掉了记事本，两脚抱膝并拢，不停跺着脚，表情失去了理智。
“不要急，”罗杰仔细用骨刃切开肉排，里面的夹心还是生的，勉强有三成熟的样子。
等三块肉排切到一半时，莉莉娅率先徒手抓了块肉，丢进了自己嘴里咀嚼。
她眼冒金星，笑得非常没有分寸。
那份矜持早丢到云霄之外了。
而艾莲不敢自己动，于是罗杰抓起一块肉，亲手给她喂。
很快，她嚼着嚼着，直接翻了白眼。
你们两个，有必要反应那么大吗？
他将薄岩板移开火堆，放在她们面前的空地上，看她们狼吞虎咽，心里无比满足。
直到他瞧见丢到地下的记事本，被一阵山谷的风刮过，一页页笔记被罗杰不小心看到了。
准确来说，不是笔记，是一页页素描，一页页涂鸦，好像根本没有密集的字迹出现。
他看到一页的涂鸦，居然是一头老鹰抓着一个小人上下翻飞，那个小人要多潦草有多潦草，脑袋后面伸出一只黑手，居然并拢了食指与中指，诡异地捅进小人用来拉屎的地方。
就像……千年杀。
他再也绷不住神情，整个人直接傻了。
记事官居然记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