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肋骨裂开，罗杰倒吸口凉气，忍痛调整自己摔倒的方向，使背部的柔软不至于埋进地里。
他的骨头开始修复缝合，但身上的力气慢慢减少，如果再不补充新鲜血液，不出半小时便要晕死过去。
牛犊扒拉地面，它瘦小的前肢卡进了地下的一道缝隙，正在竭力挣脱，哞叫声撕心裂肺，逐渐远去的野牛群听不到它的呼救。
而漂浮低空的褐色巨石，伸出了四肢，在罗杰错愕的目光中，巨石宛若后世的孩之宝玩具，一排排鳞片顿现，颜色由深褐色变成沙漠色，背部的小刺也变了出来。直到石头的所有颜色都变幻完毕。
这是一头角蜥！
罗杰可记得地图上的角蜥部落，在野牛栖息地的西南方向活动，就算变迁多次营地，也不至于跑到东北方向的干旱之地。
他的表情在月光下变得迷茫，肩膀颤抖，说起了肖松尼语：“武士大人，我没注意到你，你的隐身能力怎么如此强大？”
如果当下只有这一头角蜥武士，他当然不会装疯卖傻，但很显然，驱赶上千头野牛群，光武士一只角蜥无法做到，刚才野牛群的两侧一定也有角蜥武士在驱赶，只不过其变色和伪装能力太过于高超，没让罗杰察觉出来。
既然不是落单的武士，那他没理由去单挑这只变温动物了。
这具超出寻常角蜥规格太多的大蜥蜴，头部形状是宽扁三角形，棘刺状的鳞片看起来坚硬。他不知道这一坨肉疙瘩能不能和野猪武士正面单挑，体型是小不少的。
“这是科曼奇的口音，”角蜥武士张开了口，粗哑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你是哪个科曼奇部落的孩子，春芽？夏月？秋金？还是冬语？”
罗杰挠挠后脑袋，除了夏月是自己老爹在的地盘，其他三个同样饱含诗意的名字，只存在于地图的字迹，如今被这个老武士念出来，感到了岁月的沧桑。
他正要开口继续忽悠，因为不知道角蜥和自己老爹的摩擦有多深。
他可是记得艾莲说他的巨狼父亲，可是吞了好几个布洛酋长的存在。
然而，艾莲的小手挡在了罗杰的嘴角，捂住了他开口的第一个音节。
“武士大人，他不是科曼奇人，他是我的仆从，明水酋长收养的遗孤，”艾莲高声说道，”我是雷格萨祖灵的后裔，您是桑尔祖灵的后裔吧，那么我们都是家人。”
罗杰发觉腰肉被用力掐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了，于是他自觉解开腰布，把艾莲从自己背后放下来。
他替艾莲重新缠上腰布，自己表情要多掐媚有多掐媚，看向矮了自己几乎一头的艾莲，眼神充满了炙热的崇拜之意。
她庄重的神情差点维持不住，被这个罗杰·夸纳的态度转变吓了一大跳。
她只好死死盯着来自其他部落的武士，不让自己露馅。这个人的嗓音在她记忆里对不上姓名，但她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角蜥饶有兴致地看他们这套流程，半晌才开合短而钝的嘴巴，“野猪部落的营地离这里需要骑马半天，你和你的仆从居然没有马匹，跑到荒芜人烟的地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艾莲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带上了悲哀：“我违背了父亲的意愿，在新婚之夜逃了出来，我不想嫁给野猪武士。”
“在新婚之夜逃了出来？”角蜥怪笑道，“你嫁给武士，按照我们布洛人传统，你如果反抗，武士有权利杀死你。”
艾莲腿一软，痛苦地呻吟，仰倒在罗杰怀里。
“还是说，到野猪部落明水这一代酋长家族，传统变了？明水不像一个守旧的人。”角蜥的深棕大眼睛流露追忆，厚实的眼睑翻落片片砂雾。
他们已经长途奔波了两天一夜，身上到处覆盖了尘埃，艾莲发现了角蜥武士的疲乏。
“我们是瞒着所有人逃了出来，”艾莲苦笑，“也没管方向，只要离野猪部落越远越好。”
“明水大人，”罗杰突然插话，“武士大人能不能收留我们？”
角蜥重重地咳了一声，说道：“野猪部落这些年出了个天才武士，我们不想与他交恶，如果我没记错，那个武士叫黑矛，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女人给他接种。”
罗杰跺脚，气急败坏，哇哇地大骂几声，角蜥看在眼里，确认了这个小女孩逃了谁的婚。
艾莲止住罗杰的动作，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情绪起伏的太过猛烈，差点把自己摇昏厥了。
“你扶我起来，”艾莲剜了罗杰一眼，心底却非常开心，此情此景，两个人一起表演去骗一个老头，这可比跳卡其纳舞有趣多了。
艾莲一脸悲戚，她作出了很多布洛人的礼仪，让武士心中的戒备一下子减轻。她拿出一个草药袋，这个草药袋里面是金盏花瓣和薄荷叶捣碎的糊状物。
她捏出一团糊糊，很勇敢地走向大蜥蜴的面前，将糊糊涂抹在它的眼眶周遭，冰爽感令他透心凉，一下驱散了长途奔波的疲惫。
两只眼睛，眼眶和眼睑都抹均了草药，让老人满意地长舒一口气。
“我可以不抓你们回去，”武士说，“布洛人有七十年没合为一体了，感情早就淡薄了，你的事我也就不再深究。”
艾莲做了一个跪姿，罗杰也跟着做了下去，同时恰到好处地捂着胸口，眉毛皱在了一起。
“感谢武士大人，”艾莲和罗杰异口同声说道。
角蜥却忽然舌头卷向罗杰，他短宽的舌头虽然没有变色龙那么长，足够在罗杰毫无防备之际逮住他了。
罗杰的左手被缠住了，浅粉色的舌头力道十足，拖得他往前走了几步，其上传递的温热与大地的气温一样。
他打算挣断这个恶心的玩意儿，但还是忍住了。
“你以为我和其他武士没看见你躲牛群的表演吗？”角蜥满脸玩味，“你的温度，根本不是人的体温，你的长相，既有白人的血统，也和我的一个仇人长得像极了。”
“什么仇人，”罗杰愕然，“我只为艾莲明水大人宰过家禽，杀过牛犊，但是没有杀过人！”
“那个仇人吃了我的父亲。”角蜥酋长晃动着硕大的脑袋。
罗杰将脸埋进了阴影里，已经腾出了另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后脑。
“那是我记错了，”酋长缠紧的舌头忽然一松，迈开肥大的四肢向前爬动。
“我是角蜥部落的赞多·流火酋长，”角蜥忽略了罗杰，转过来对艾莲说道，“我们最讲善恶有报，既然受了你的恩惠，再翻脸就违背了我们流火一辈的传统。”
赞多看着满脸诚惶诚恐的艾莲，不再言语，再次隐匿自己的颜色，将自己与大地融为一体，飞速跑远了。
只留下一头还在地下挣扎的牛犊，似乎被酋长遗忘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