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洒进来，透过并不厚实的窗帘，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趴在桌上，伸出手掌摆弄着斜照进来的阳光。前排赵晓萱的马尾辫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发梢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棕褐色。
这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教室里熙熙攘攘的还残留着暑假的气息。后排的程潇正在炫耀他新买的手机，展示着各种好玩的功能，引得一群男生围着他叽叽喳喳。靠窗的座位上，林静一如既往地安静看书，不知是不是名字的原因，高中认识她一年下来，一直都是安静乖乖女的存在，此刻阳光在她白皙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像是偶像剧里女主角的镜头特写。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王老师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男生。他个子很高，整洁的白衬衫套在他偏瘦的身上显得略微有些松垮，他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看去里面像是装着许多东西，肩带把他的白衬衫勒得发皱。他扫了一眼下面的同学，轻微的点了一下头，然后抿着嘴唇，给人一种腼腆的感觉。阳光照在身上，把他的身材在地上拉的更长更瘦。
“这是新转来的同学，他叫陈默。“王老师说。
陈默尽可能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他的普通话并不是很标准，甚至有一点滑稽，听得出来是广东人特有的音色，但是声音清冽如泉。同学们在底下窃窃私语，尽管这段自我介绍也只有寥寥几句，但我注意到他说话时内心的紧张，也知道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一个开场方式。他的目光在教室里又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赵晓萱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间。
陈默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微笑地跟我点了点头，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味，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他写字的样子很好看，字迹清秀有力，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利落，每一笔都仿佛带着生命的韵律，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从容与优雅，让人心生敬意。陈默喜欢笑，他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小巧而俏皮的虎牙，像是阳光洒在清晨的露珠上，闪烁着不经意的天真与活力。那对虎牙仿佛是他笑容的秘密武器，不经意间便让人心头一暖，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在那一刻被他的笑容融化。陈默喜欢画画，总是在各科课本里画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拿着一本素描本，课间捕捉同学们的各种动作场景。
随着时间的叠加，渐渐地我发现陈默和赵晓萱之间有种微妙的默契。每次赵晓萱回头借橡皮，陈默总是能第一时间递过去，像是事先排练好的桥段，无缝又丝滑的对接上；体育课上，陈默在场上打篮球，赵晓萱总会坐在场边的长椅观看，他的每一个进球都能激起她兴奋的情绪，欢呼鼓掌，他也回敬她一脸灿烂的笑容；每天吃完饭的午休时间，他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秘密。那天我值日，外面下着雨，地板在同学们的脚底下印着各种杂乱的花纹，我和艰难地打扫完教室准备离开时，听到储物间那边传来窃窃私语。透过虚掩的木门，我看到陈默和赵晓萱在里边面对面站着，陈默的手里拿着一本素描本，他对着赵晓萱一页一页的展开自己的速写作品，上面全是赵晓萱的画像——她认真看书的侧脸，她低头写字的模样，她在操场放肆奔跑的身影...…
“我喜欢你。“陈默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赵晓萱的脸瞬间变得绯红，她低下头，尽管他们已经很熟悉，但她还是有点惊慌失措，手指绞着衣角。窗外的雨逐渐变大，雨滴打在玻璃窗户上形成一圈圈好看的水花，噼啪的响声掩盖了他们的对话。我只看到赵晓萱微微抬起了头，看着陈默恳求的眼神然后接过素描本，轻轻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他们开始一起到食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放学。陈默会在赵晓萱值日时留下来帮忙，赵晓萱会在陈默打球时准备好开水，为了陈默在口渴的时候可以马上喝水，她在场边不停地吹着杯口。他们的座位依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每次赵晓萱回头眼神交汇时，空气中仿佛总有电流经过。
中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出一道七彩的彩虹落在黑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粉笔灰味道。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在风的吹动下发出沙沙声音。赵晓萱低头专注地写着笔记，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被一道难题困住了。他陈默坐在她旁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侧脸，嘴角轻轻扬起。突然，她停下笔，皱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陈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翻到某一页，推到了她面前。赵晓萱愣了一下，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疑惑。陈默指了指笔记上的解题步骤，轻声说：“试试这个思路。”她低头看了看，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笔，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写下去。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偶尔在她停顿的时候，用手指轻轻点一下笔记上的某个地方。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起她的发丝。陈默伸手帮她捋了捋，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赵晓萱侧头看了他一眼，脸颊微微泛红。陈默马上把手收了回来，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但耳根也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
然而像很多校园情侣一样，随着两个人的精力分散，总会对学习有一定程度的影响。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后，赵晓萱的成绩明显下滑了很多，高一的考试中，赵晓萱的总分总能考到班级的前五名，这次的期中考试落到了班级二十开外，数学甚至考了破天荒的倒数第六。班主任王老师找她谈了半个多小时，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看到她红着眼睛。那天放学后，赵晓萱把陈默约到了见证他们开始的储物间，把那本素描本还给了陈默。
“我们还是做普通同学吧。“赵晓萱说这话时低着头，声音有些发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陈默接过了素描本站在原地，看着赵晓萱焦急而笨拙地把书包拉链拉上。赵晓萱抬头看了下陈默皱着眉头的脸马上就别了过去，她知道自己不敢面对此时的陈默，但是也别无他法。她走出了储物间的门，陈默跟到了门口，靠着门框，目光始终跟着赵晓萱离开的背影，这时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之后的日子，他们恢复了普通同学的关系。陈默依然坐在我旁边，身上依然有淡淡的薄荷香，只是他不再画画，也很少看到他灿烂的笑容，多了一些忧伤的感觉。赵晓萱的位置调到了隔壁组的前面，她的马尾辫依然会在阳光下晃动，但她不再回头借橡皮。球场边的长椅上，再也没有了赵晓萱的身影……
第二个学期，陈默没有来上学，听说他家里也知道了和赵晓萱的事情，然后把他安排到了市里的国际学校。开学后的第三天，赵晓萱收到了个快递，里面是一本素描本。我看到赵晓萱翻开本子时，眼眶慢慢开始湿润，我知道她在强忍着让自己平复心情，可在这时眼泪并不接受她的指令，最终滴在了画纸上，在引力的作用下开成一朵不规则的花，原本清晰的线条在眼泪所到之处逐渐模糊……
多年后，我偶然在一家画廊里看到了陈默的一幅油画作品。作品挂在画廊里显眼的位置，画中的少女扎着马尾辫，在阳光下回头微笑，头发泛着棕褐色的光。那笑容如此熟悉，仿佛将我带回了那个九月的午后，带回了那段青涩而美好的校园时光。
站在画前，我忽然明白，青春就像教室里的光影，虽然转瞬即逝，却永远定格在记忆里，成为生命中最美而又最宝贵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