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腴竟感觉这用了十七年的身子十分的陌生,就像泥塑木雕一般。
倒不是死而复生的肉体行使起来榔槺,就是相比之下元神状态更自在些。
黑蛇看着陈腴,两条并不存在的眉毛紧皱着。
忽然转头看向姬月,颇有些幽怨道:“姬月姑娘,看样子,咱们是白忙活一场了。”
姬月不明所以。
只听黑蛇道:“我原以为小腴哥这次真赚个盆满钵满,虽然帝流浆暂无所获,但起码是找到了太阴真水,他此后就是活月亮了,咱们忙前忙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想着能跟着沾光吧?可没想到小腴哥竟这般狠心,给自己都没多留,剩下的只怕是都敬奉给了那太公菩萨。”
姬月依旧没有说话,不知是何作想。
陈腴站起身来,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酸水,转头看着黑蛇。
忽然笑着发问,“胖婶,你说我们这一行,所来为何?”
黑蛇闻言一愣,立刻关心道:“小腴哥你没事吧?莫非是呛水之后,肺失宣肃,神明失常了吧?”
陈腴面色一黑,好个阴阳怪气,自己就不该设问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姬月却是帮衬陈腴回答道:“是为了帝流浆。”
陈腴看着黑蛇,故作无赖,再次试探。
“说好的是寻帝流浆,既没寻到,拿什么分?”
黑蛇咬牙切齿道:“小腴哥,你这就不地道了,独食不肥啊?”
陈腴耸耸肩,奚落道:“巧了,腴不就是肥的意思?”
“你你你!”
黑蛇又急又气,最终却是无可奈何,以至原地打滚起来。
就连一旁的姬月的都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几分丧气和失落。
陈腴却是意有所指道:“胖婶,眼窝太浅可不好,此行确是收获匪浅,所以才更加要小心为上,这不是怕遇到些觊觎小人,想着现将太阴真水先落袋为安吗?”
黑蛇闷哼一声,“解释这么多做什么?你个吃独食的贪心鬼,还指望我夸你一句深谋远虑,高瞻远瞩?”
陈腴却是看着她,一只手藏在袖中,攥拳,使劲,悄然顶翻了拇指指甲。
十指连心,自然生疼,可在他眼里的黑蛇,却是没有一点儿反应,依旧撒泼打滚。
陈腴心道,“果然是装的,老喻的勅令对她没用。”
他想起老喻之前的说法,勅令只针对她的皮囊。
他真是不喜欢这种别人与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感觉。
虽然自己也已稍稍理清头绪了。
陈腴忽然笑道:“胖婶,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不识逗啊。”
黑蛇猛地抬头,眼里有光。
陈腴顺毛捋道:“放心吧,此行已是意料之外的平安顺遂了,你和姬月姑娘都出力不少,自然见者有份,只是那太阴真水不是好消受的东西,还是等我慢慢存思,转化一番,之后理当平分,若是不够,我也算熟门熟路了,下个庚申日再来过。”
黑蛇看似心满意足地吃下陈腴画的饼,这才溜须拍马道:“我就知道小腴哥不会做那丧良心的事情!”
陈腴无奈,说道:“那边回吧,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蛇妖殷勤道:“我刚吃着些太阴月华,算是滋补了下身子,这回小腴哥和姬月姑娘倒是可以尽情地驱策我了。”
说着,黑蛇摇身一变,身子增粗如水缸大小。
不过那身长,倒是又缩短了更多。
看样子从长蛇变成一只没有四肢的蛇头黑猪,留着一条相对细长的尾巴,十分怪模怪样。
陈腴也没法点破她的满嘴鬼话,相信老喻不会坑骗自己,只得先虚与委蛇,且看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陈腴直接一步跨上粗蛇的背,看了眼姬月,伸出了手。
姬月倒是没有握住陈腴的手,自己翻身上蛇。
黑蛇载着一人一鬼,蜿蜒开动,速度飞快。
同时不忘用身后那一条小尾巴不停扫动,抹去身子压出的草蛇灰线。
蛇身就这么点长短,姬月木肉身子挨着肉,感受到陈腴身上散发出来的太阴月华的余韵,不自觉想要靠近,却又是矜持。
陈腴则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忽然向黑蛇发问道:“对了胖婶,你是会化形之法吗?怎么人形和你那妹子一模一样?”
黑蛇含糊道:“咱还没那道行可以化形呢,不过是披了一张画皮而已,小腴哥应该读过《聊斋》吧?”
陈腴点头,眉头微皱,“意思是人皮咯?”
黑蛇没有什么忌讳,只道:“本来为了让小腴哥宽心,我是不是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多余解释一句?但小腴哥也知道,于我而言,人皮羊皮都一样,只能说这人皮的来历,相对干净,是古早之物了。”
陈腴不置可否,虽有膈应,却还是揶揄说道:“哦?不知这画皮是出自哪位擅作写照的妙手画师之手?说他画工好吧,和丰肥腴美全不沾边,说他画工差吧,偏偏两副皮囊还如出一辙。”
不知是不是错觉,姬月觉得身前的陈腴似乎微微咬重了“两副皮囊”四字。
黑蛇不以为意,“小腴哥可冤枉名家了,这人皮美人像体态丰盈,风姿冶丽,只不过披在我身上给撑大了,此等宝贝,并非无独有偶,而是有一种揭画工艺,可以揭一为二,所以才有了两幅,稍后倒是可以给小腴哥看看。”
陈腴又是点头,故作感慨,顺势说道:“那真要开开眼了,是我孤陋寡闻,没想到胖婶懂得比我还多,莫非是你身后那位伥鬼先生治学博雅,有教无类?”
黑蛇似乎不想多提及那伥鬼,只是含糊其辞道:“他啊?确实有些学问,不服不行。”
陈腴也不多问,两人说话的工夫,黑蛇行迹飞快。
可怜那露筋娘子像的身子本来就轻,一直摇摇欲坠,姬月不得已伸手拦住了陈腴腰肢。
陈腴却是未觉,一直小心斟酌,套话黑蛇,同时紧紧盯着前路。
盏茶时间,眼前已经是喻公庙了。
黑蛇也不提前招呼一声,直接原地大小变。
身形又迅速缩小,从陈腴裤脚钻入,一路直到藏身头顶散发之中。
陈腴拍了拍还挂在自己腰间的木手,“姬月姑娘,到了……”
姬月这才反应过来,触火似的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