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木匣

温知舒绞着帕子惊呼：“怎会是我们阆华苑的方向？“汪姨娘怯生生往吴氏身后躲：“道长可要看仔细。“

“错不了！“无尘掐指疾走，罗盘直指陆君衍院落，“此乃白虎衔尸之局，需得。“

“道长慎言。“温知虞扶着门框冷笑，“首辅在此居停二十载，从未听闻什么凶煞。“她腰间鸾凤玉佩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本夫人倒要问问，重阳宫何时改行看风水了？“

无尘手中罗盘“当啷“落地。京城谁人不知陆首辅雷霆手段？他慌忙捡起罗盘：“夫人恕罪！方才。方才贫道眼拙，这分明是紫气东来之相！“

吴氏指甲掐进掌心：“道长莫不是老眼昏花？“

“千真万确！“无尘额角冷汗涔涔，“您瞧这祥云纹。“他胡乱指着天边晚霞，“首辅大人乃文曲星下凡，所居之处自带祥瑞。“

“混账！“温知舒一脚踢翻香炉，“重阳宫不想要了是不是？“

床榻上老夫人忽然呻吟：“罢了。老身命数。“

“母亲这是哪里话。“吴氏扑到榻前，“四弟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

温知虞指尖轻叩案几：“大嫂既要除煞，不如让道长带着罗盘进阆华苑细查？“她忽然莞尔，“只是夫君书房存着御史台密折，若叫外人瞧见。“

无尘“扑通“跪地：“贫道忽然想起今日是祖师爷诞辰。“他连滚带爬往外退，“改日再来。改日。“

“站住！“温知舒揪住道袍后领，“今日不除煞，休想出这个门！“

温知虞慢条斯理端起茶盏：“重阳宫去年修缮的银钱，还是从户部支的？“青瓷盖轻碰盏沿，“听闻工部近日要清查道观占地。“

“夫人明鉴！“无尘抖如筛糠，“贫道这就回山闭关。三年不。不，十年不下山！“

暮色渐浓，吴氏盯着温知虞鬓间九尾凤钗，忽觉喉头腥甜。那钗子是太后亲赐，凤目嵌着的东珠正冷冷俯视众人。

……

“首辅回府了！“小厮的唱报声穿透庭院。

无尘道长甩开拂尘就要逃窜，被温知舒使眼色拦下。陆君衍大步流星穿过月洞门，玄色官袍上的金线蟒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众人，最后停在温知虞身上：“怎么回事？“

温知虞屈膝行礼：“母亲不慎落水，大嫂请了重阳宫的道长来驱邪。“她声线清泠似檐角悬铃，“道长说煞气在阆华苑。“

无尘噗通跪地，道冠歪斜：“贫道学艺不精。“

陆君衍转向吴氏：“是大嫂请的人？“

“是。是世子夫人张罗的。“吴氏退到老夫人榻边。

温知舒梗着脖子道：“祖母病重，四叔若问心无愧，便让道长进阆华苑查个明白！“

陆君衍解下玉带钩抛给来福：“带路。“

众人跟着穿过游廊时，无尘道袍后背已洇湿大片。阆华苑东南角的日香桂开得正好，甜腻香气里混着泥土腥气。他哆嗦着指向树根处新翻的土：“就。就是这儿！“

来福铁青着脸挖开浮土，红漆木匣露出边角。小丫鬟惊呼：“这不是夫人装书稿的匣子么？“

温知舒帕子掩住嘴角：“四婶的东西怎会埋在桂树下？“

陆君衍摩挲着木匣鎏金锁扣，忽地轻笑：“前日刑部送来卷宗，说城西有伙盗墓贼专仿官家器物。“他指尖划过匣底暗纹，“这赝品倒比真品还多两道刀痕。“

温知虞适时开口：“上月初八，妾身木匣被茶水污了，夫君特意让工匠新打了两个。“

“三夫人记岔了吧？“吴氏指甲掐进掌心，“我明明见你。“

“大嫂看真切了？“陆君衍掀开木匣，里面躺着半块虎符，“上月圣上赐我调兵符暂存，莫非大嫂连这个也要查验？“

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锦被滑落露出颈间红痕——分明是绳索勒过的印子。温知虞眸光微闪，想起昨日在月湖桥栏发现的麻绳碎屑。

“闹够没有？“陆君衍摔了茶盏，“来福，送道长去刑部认认赃物！“

无尘瘫软在地：“贫道招。是有人给五十两银子。“

温知舒转身欲逃，被侍卫架住胳膊。陆君衍拾起她掉落的荷包，倒出西域进贡的紫金砂——这正是老夫人衣襟上沾着的异物。

“圣上前日才赐我的安神香。“他碾碎香粒，“世子夫人从何处得来？“

暮色里响起更鼓声，温知虞望着瘫坐在地的温知舒，忽然记起前世运河案发时，刑场血泊里也有这般紫金砂闪烁。

温知虞倚着青竹浅笑：“既挖出来了，便打开瞧瞧罢。“她葱白指尖拂过竹叶，暮色将月白裙裾染成烟青色。这是自众人踏入阆华苑后，她头回开口。

陆君衍玄色官袍被晚风掀起袍角：“开。“

木匣启封的“咔嗒“声里，无尘道长瘫坐在地。吴氏与温知舒交换眼神，几个大丫鬟绞着帕子往前挤。秦钊捧出叠金粟笺，簪花小楷在霞光里泛着金粉。

“怎会。“温知舒劈手夺过木匣倒扣，空荡荡的匣底映着她扭曲的面容。镶金边角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回响。

陆君衍抖开笺纸，佛经墨香混着檀木气息散开：“大嫂识得这些《地藏经》么？“

吴氏盯着经文末尾朱砂印鉴——分明是护国寺方丈的私章。她踉跄半步：“四弟。“

“来福。“陆君衍将经卷掷在石桌上，“请大老爷、二老爷并世子前厅议事。“

老夫人被搀到正厅时，烛火已燃尽三寸。陆瑾奚听完原委，扬手就要掌掴吴氏，被陆重锦横臂拦住：“父亲息怒！儿子愿替母亲领罚！“

温知舒突然扑到温知虞跟前：“好手段！你何时调换了匣中物？“丹蔻指甲几乎戳到对方鼻尖，“装什么菩萨！“

“二妹妹这话稀奇。“温知虞退后半步，“莫非你早知该有什么？“她转头看向陆君衍，“夫君可要查查这木匣来历？“

陆重锦拽住温知舒：“还不住口！“

“都消停些！“老夫人龙头杖敲得地砖作响，“吴氏糊涂，老四媳妇受委屈了。“她混浊老眼扫过温知虞，“念在。“

陆君衍截断话头：“刑部上月破获一个制赝团伙。“他指尖划过木匣内壁，“这种掺了赤朱砂的漆料，专供城南黑市。“